來看,這就是你的名字。“
終究抑制不了求知的渴盼,他放下針線,身子挪到桌几邊,看著黃沙上那陌生的字!
他不認得它們,它們卻是他的名字,好稀奇哪……“這叫‘年’,這是‘回 ’。筆劃是這樣的,由左向右,由上而下。來,跟著我寫。”
毫無自信的手指顫抖著在沙子上劃出歪斜的字跡,跟鬼畫符有同工異曲之妙,讓他窘得差點埋回針線籃中躲羞,沒臉見人。
元初虹努力聚起所剩無多的耐心,平板道:“再來,多寫幾次就會了。你的名字才兩個字,很容易的。”
“我……不行……”
教尺火爆一拍,重重打在窗框上,教年迴悚然一縮。
“給我寫!”她的臉色很猙獰,一股子火全冒上來。
“……是!”囁嚅畏怯地應著,伸出食指——年、回,年、回……年年年、回回回……十遍、二十遍、一百遍、兩百遍……教鞭淫威之下,朽木亦能雕。
任何一種學習,對初學者而言都是苦不堪言的,年迴亦然。所以他能體會元再虹為何寧願被姐姐追著打,也不肯安份坐下來習字。而他又比元再虹不幸一些,因為他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畢竟現下的他只是元家的白食客而已,沒有任何驕恃的權利。
前去京城的路程約有十七天,一路上他宿在馬車上,當元家母子三人到驛站投宿時,看顧馬車就是他的工作了。他要刷洗馬匹、打掃馬車內外,割來一大捆芒草把馬兒餵飽,須做的事情並不多,剩下來的時間,他都會乖乖的端坐在馬車內,對著一桌黃沙習字。
縱使艱苦,也是一種奢侈的幸福。除了不敢對元初虹那張強硬的面孔說不之外,他心下是希望自己有更多求生技能的。如果識得了字,日後在主人家中工作,一旦表現好,將會有擢升的機會,不識字的人便要吃虧了——原本他是想不到那麼多的,但元初虹有時會這麼告訴他,讓他知道識字的重要,希望他能因此而打從心底認真學習,而不是像她弟弟只做表面工夫給她看。
但她顯然不知道自己的要求有多苛!
第一天教他寫名字,第二天就要寫出端正字跡給她查收;每天教兩句“三字經”,就要他背熟且書寫出來。一句、兩句還可以應付,可是四、五天下來,可真是吃不消了。
於是他每天花在習字默書的時間愈來愈多,幾乎耗去他所有睡眠時間。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狗不叫、貓就跳——哎喲!”有人被狠敲出爆栗子。
“什麼貓就跳?看我不把你打得哀娘喊爹,可惡!別跑!”小姑娘裙襬一提,像駕著風火輪似的滿場追打那顆胖胖的小球。
每日必會出現的姐弟相殘戲段子,元大娘早就喊得沒力,隨他們去你死我活了。才剛用完午膳,她只想進車內眯一下,交代道:“小子,那邊有條溪,你洗完瓢盆後,順便把這些日子換下的髒衣服也洗一洗,我看這日頭正焰,曬個一個時辰也就乾了。”
“是的,大娘。”他應著。在元初虹的耳提面命下,他已懂得對別人的話來回應。
以前他只消聽話去做事就好,但她說這樣不行,別人會當他不情願做事才不應聲。
外邊的生活不比山村,會說恰當的話比會做事重要,因此羞澀如他,也得要逼迫自己開口,多學一些流利的應對。十幾天下來,元大娘與元初虹正是他最好的學習物件,他覺得她們好厲害哪……肚子已經飽了,但看到大盆子中剩有一些肉湯,還是全倒入口中吃個乾乾淨淨,然後才幸福的拍著肚子打出一聲飽喝。礙…真好!!跟著元大娘這二十天,是他這輩子真正吃飽過的好時光。
以著一種幸福的暈陶陶心情,他將要清洗的器皿與衣物分放兩隻籃子,輕快的往小溪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