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沒有死,儘管整個小臂都被紗布裹緊。
我清楚自己在剖開面板那一刻下了決心。當初在南牧雲墓前,傷口是橫向切開,很難致死,這一次卻不同。但為什麼會自殺,現在的我已經不能體會那時心境。死是太容易,我只能把它作為手段,卻沒有權力掌控這樣的結局。
只記得南楠說同我一起離開,這一句,我就覺得心酸和遺憾。當我終於等來,卻不能確信自己一直等的,就是這樣一句話。
南楠說在辦移民的手續。她那一邊南牧雲在的時候已經做過準備,但是像我這樣,英語差,又從事警職,需要花時間想想辦法。總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我想除了辦手續,憑她在s市做的種種,加上不知去向卻在背後支援的任烽,怎麼可能安安穩穩全身而退?
但我只能安靜地躺在醫院,看窗外隨風晃動的翠綠的梧桐樹葉。
南楠每天都來看我。使用激素類藥物使我情緒非常不穩定,每天的探視時間也因此十分有限。
起初她很努力找話題,但我不是毫無反應,就是忽然很激動。我看得出她的內疚,也看得出她因此而戰戰兢兢。
我向她證明自己是有血有肉的人,付出的代價未免慘痛。當我終於讓她動容,甚至改變了她的選擇,當我看到未來承諾的一紙船票,我卻忽然抓不住自己的想法。
她似乎得到醫生的叮囑,不再強迫自己說那樣多話。她來看我,帶著不重樣的煲湯。蘿蔔羊肉,甚至榴蓮都有。她吹涼了餵我,我也只能吃下一點。
夏日裡,她常常穿著湖藍色或者淡綠色的裙子,飄搖的裙襬在纖長的小腿上掃過,看起來很清涼。她將小瓷碗裡我喝不下的湯喝乾淨,勺子在碗壁發出叮咚的聲響。她將碗和勺子放下,給我擦嘴,然後是自己。淡淡的香從她手腕間散發出來。紙巾拂過淡粉色的唇瓣,像乾枯的親吻。她低垂了眼,睫毛又忽然翹起來。她搬了椅子坐在我病床旁。纖柔的手指拂過我的手背。小心不觸碰針頭,將我的手指包在手掌裡,溫柔地摩挲。
逆著光,她的髮梢都泛出金色,柔和的夕照下,含著擔憂的面孔也映得加倍溫暖。
她那樣安靜地望著我,靜得像一滴水。
“南楠……”
“嗯?”
南楠握我的手緊一些,站起來,彎下腰。她的頭髮又長了,髮絲從她肩頭滑下,髮梢淘氣地蹭我胸口。
“上來抱抱我好麼。”
她微微蹙眉,還在考慮,我已經掀開被子,將身子挪向另一邊,給她騰出地方。
她坐在床沿,靠著我小心地側躺下來,注意不要碰觸輸液管和我的傷口。她枕在我肩上,將頭髮理到腦後。熟悉的香將病房消毒水的氣味驅散。她壓著的手臂蜷在胸前,另一隻搭在我腰間。我抱住她,將她拉到身上。
“可以嗎?會不會痛?”
她柔柔的呼吸鑽進我的脖子。
她伸展了,將全部重量壓在我身上,枕在我胸口,髮絲清掃我的下巴。左手還在點滴,我就用右手撫摸她的背脊,力氣越收越緊。她將手臂從我肩膀下饒過,也依著我緊緊纏繞著。
那樣有力的擁抱,將我空蕩蕩的心口堵住。漂泊不定,好像有了暫時的歸處。
如果可以,時間,請停一停。讓我在這一刻老去。
抱著斜陽下的溫暖,什麼都不要去想,用全部精神感受懷中充盈的安詳。
至少有這樣的時刻印證,我曾經那樣燃盡生命地愛一個人,她也曾真心愛我。
我們這樣抱著,很久。南楠要起來的時候,我閉上眼。她就輕悄悄地下來,給我掖好薄被。高跟鞋在地板上敲擊的聲音遠去。我張開嘴大口呼吸南楠留下溫熱的氣息,然後緊緊抱著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