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方面我又放得開手。”
“我本人就覺得呼吸困難。”我苦笑,“勖先生,你曉得我有多堅強,但是我尚且要慘淡經營,勉強支撐,你想想別人。”
他說:“我還是不明白。”他倔強而痛苦。
我嘆一聲氣。他不明白他的致命傷。
“喜寶,我想你跟我回香港去。我想見見他們。”
“我與你回香港?”我瞠目,“住在哪裡?”
“替你買一層房子,還有住哪裡?酒店?”他反問。
我鎮靜下來,反而有一絲高興。也好,在英國我有些什麼?現在書也不讀了。任何城市都沒有歸屬感,倒不如香港,我喜歡聽廣東話。
喜寶 五 喜寶 五(3)
“好的。”我說:“我跟你回去。”
“謝謝你。”他說。
我抬一抬眉,十分驚異。他說謝謝。
“事實上,”他說下去,“事實上如果你現在要走,我會讓你走。”他眼睛看著遠處。
自由?他給我自由?我可以走?但是我並不想走,我恨他的時候有,愛他的時候也有,但我不想走。
我說:“我並不想走,我無處可去。”
他忽然感動了,“喜寶——”他頓一頓,“你跟我到老?”
“那也並不是很壞的生涯,”我強笑,“能夠跟你一輩子也算福氣。”
“你怎麼知道沒處可去?你不趁年輕的時候出去看看,總要後悔的。”
我斬釘截鐵的說:“外面沒有什麼好看的!外面都是牛鬼蛇神!”
“好,喜寶。好。”他握住我的手。
聰憩動完手術,我去看她。
她嗚咽地——“我的身型……”她右半胸脯被切割掉了。
她伏在我胸膛上哭。我把她的頭緊緊按在胸前,我欠勖家,勖家欠我,這是前世的一筆債。
她的哭聲像一隻受重傷的小狗,哽嗆,急促,斷人心腸。我不能幫她,連地父親的財勢也幫不了她,她失去丈夫的歡心,又失去健康,呵金錢誠然有買不到的東西。
我一整天都陪著她。我們沉默著。
第二天我替她買了毛線與織針,她不在病床,住物理治療室。大群大群的斷手斷腳男男女女在為他們的殘生掙扎,有些努力做運動,繃帶下末愈的傷口滲出血來。
聰憩面青唇白地靠在一角觀看,我一把拉住她。
她見到我如見到至親一般,緊緊抱住我。
“我們回房間去。”我說:“我替你買了毛線,為我織一件背心。”
聰憩慘白地說:“我不要學他們……我不要……”
“沒有人要你學他們,沒有人,”我安慰她,“我們找私家醫生,我們慢慢來。”
“我的一半胸……”地位不成聲。
“別擔心——”但是我再也哄不下去,聲音空洞可怕,我住了嘴。
護士給她注射鎮靜劑入睡,我離開她回家。
三日之後,聰憩死於服毒自殺。
勖存姿與我回香港時帶著聰憩的棺木。辛普森也同行。她願意,她是個寡婦,她說希望看看香港著名的沙灘與陽光。
方家凱與三個孩子在飛機場接我們。孩子們都穿著黑色喪服,稚氣的臉上不明所以,那最小的根本只幾個月大,連走路都不大懂得。
方家凱迎上來,勖存姿頭也沒抬,眼角都未曾看他,他停下來抱了抱孩子。孩子們“公公,公公”地喚他。
然後我們登車離去。
香港的房子自然已經有人替他辦好了。小小花園洋房。維多利亞港海景一覽無遺。可是誰有興致欣賞。勖存姿把自己關在房中三日三夜,不眠不食,鎖著門不停的踱步,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