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一動不動的皂隸喝道:“方二尹都下了堂籤,你們還杵在那裡不動?”
要是往常,他這話說出來,雖不說擲地有聲,可也總有相應的效用,可此時此刻,他就只見那些皂隸們竟對他的厲聲厲色毫無反應,到最後,還是一貫不顯山不露水的皂班鄭班頭站了出來,卻是根本不理會他,像模像樣朝著上首的方縣丞深深一揖說:“二尹息怒,今日這原告被告當堂相爭,險些動手,確實是他們無狀,但二尹這發下堂籤就要痛責人,小的身為皂班班頭,實在不敢輕易受命,這打了被告不說,卻連原告苦主一塊打,傳出去成什麼體統?”
糟糕!千算萬算,竟是漏算方縣丞不是葉縣尊,對縣衙吏役的掌控和威懾天生不足。而刑房吳司吏固然是老資格,可那是幾十年書辦的老資格,又是從戶房剛剛調到刑房去的,沒有足夠壓制皂班的本錢!
李師爺雖說天賦才情一流,見微知著的本事亦是不差,可這會兒他方才發現,自己到底是門館先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師爺——因為他對縣衙事務的熟悉程度實在是不夠。他輕輕用指甲掐著手掌心,腦筋快速轉動著,而旁邊的葉小胖亦是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妙,突然低聲說道:“先生,要不,我去後頭看看爹爹是否醒過來了?”
如果葉縣尊能夠現身,就可以順理成章接替方縣丞,那時候這些陰奉陽違的胥吏差役定然不會是這個態度……但不行!之前說病倒,眼下說出現就出現,正好還有府衙的舒推官在場,指不定會被人傳成什麼。而且,葉小胖、金寶、秋楓,這三個小傢伙可一直都是把他那位東翁當成重病號來照顧的!
“不要拿這些煩心事去攪擾東翁。”
李師爺搖了搖頭,暗想汪孚林和葉明月等人去福聖寺,這會兒已經到了晚堂快結束的時候,論理怎麼都應該回來了,可卻一直都沒訊息,說不定是有變故。見葉小胖張頭探腦,彷彿立時三刻就想衝出去看個究竟,他乾脆一把揪住了這個小傢伙,免得出岔子。須臾,他就聽到吳司吏跳將出來,引經據典對鄭班頭的言語加以迎頭痛斥,而鄭班頭亦是寸步不讓,他終於回過神來,也不用什麼字條了,直接對葉小胖耳語了幾句。
這一次,葉小胖又悄悄溜了出去,趁著那邊廂吳司吏和鄭班頭爭得不可開交之際,他又躡手躡腳來到了方縣丞身邊,這一次就不用傳字條了,他直接對方縣丞說道:“先生說了,這時候二尹你不能軟,一定要憑著署理縣令的威勢,把那股歪風給壓下去。吳司吏是刑房掌案,鄭班頭對律法總沒他熟!”
說得容易,我這位子讓給你得了!
方縣丞簡直坐立不安,可不管如何,李師爺未來的前途說不定比葉縣尊還要光明,到了這份上,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上。可就在他想要開口喝止的時候,一直在看熱鬧的舒推官終於開了口:“全都給我住口,這是公堂之上,先是原告和被告鬧得不可開交,如今又起內訌,你們還有沒有規矩?鄭班頭,你也太冒失了,就算方二尹不熟悉律法,事後徐徐勸諫也就行了,竟然當場不遵,誰給你的膽子?還有吳司吏,你一個刑房掌案,這種時候的職責是記錄供詞,以便回頭畫押,你卻和鄭班頭爭吵,讓小民百姓看笑話,丟了縣衙尊嚴!哼,爛泥扶不上牆!”
這一句爛泥扶不上牆,充分暴露了舒推官的傾向。不同於最初責備鄭班頭的話,對吳司吏的這評價,已經完全上升到人格侮辱了!然而,吳司吏的臉色卻紋絲不動,不但如此,他竟是還用帶著幾分森冷笑意的眼神看了舒推官一眼。
“舒爺說得沒錯,小的身為刑房掌案,管的應該是供詞,可問題是,剛剛自從二尹升堂之後,苦主說了三兩句話後就開始謾罵,被告亦是忍不住回罵,來來回回的全都是些不堪入耳的粗話,難不成要小的如實一一記錄,吳氏米行的夥計安順罵南溪南村這幾個鬧事的是狗,而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