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接著說道:“如今和國初的時候不一樣,國初咱們歙縣一共十五糧區,每區十一里,大糧長都是父子相繼,兄弟相襲,咱們千秋裡只需聽上頭大糧長的。可現在大戶沒人肯當大糧長,每裡也就不得不僉派小糧長,還有兩戶幫貼。不是我危言聳聽,咱們村十姓九汪,家有良田上百畝的,攏共也數不出幾個。這其中,叔父家裡這一百多畝地,卻是頭一份。”
話聽到這裡,汪孚林心裡簡直有一萬頭神獸轟然踐踏而過。他這些天雖沒有去過那幾家園林如畫,屋宅如雲的族中富貴人家,可看也知道人家比自家富貴上百倍,就連族長家亦要殷實得多!而且,他是生員,是秀才,這年頭不是有功名就優免賦役的嗎?糧長是誰關他什麼事!
汪秋彷彿看透了汪孚林的心思,又加了一把火:“叔父大概在想,上頭南明先生等幾位叔祖家大業大,怎也輪不到你。可叔父從前都在讀書,有些情形不太瞭然。和叔父家裡,叔祖爺在湖廣銷鹽一樣,南明先生同輩兄弟甚至長輩,還有不少在兩淮為鹽商,家裡的家底都在鹽業上,而不在田地,就算有地,也都在兩淮甚至江南,在徽州府的地少之又少,所以當然輪不上他們。而叔父如今雖說進學成了生員,可外頭不是正流言蜚語不斷麼?”
汪二孃登時大怒:“汪秋,你這話什麼意思?”
捅破汪孚林的功名岌岌可危這一層窗戶紙,汪秋只是為了加重自己的說服力,連忙連連賠禮,這才低聲下氣地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就算叔父是生員,可以免賦役,但按照從前的規矩,免的是雜派差役,裡甲正役卻是不免的。”
儘管還是似懂非懂,但不懂裝懂這種事,想當初汪孚林混學校混社會時就爐火純青,此刻在汪秋面前又怎會露怯?於是,他乾脆就不動聲色地問道:“這麼說來,你是有什麼好主意?”
汪秋磨破嘴皮子等的就是這句話!他竭力按捺喜悅的心情,這才神秘兮兮地說道:“不瞞叔父,我前些天逗留在徽州城,恰好和戶房劉司吏打好了關係,承諾給我補個書辦。所以,我也從他那兒學到了不少。歷來只要考取功名,免了賦役,族中必定有人將田地送來附於名下,這就叫做投獻,為的是能夠免掉賦稅,故而如叔父這樣的相公,乃至於舉人進士,大多是田土越來越多,但也有例外。”
他微微頓了一頓,意味深長地說道:“那就是為了不被定等為上戶,少交賦稅,同時免於被僉派糧長,弄一個傾家蕩產,所以就把名下的田土寄放到親朋佃僕之處,把大戶變成中戶,甚至於小戶。這叫做飛灑!”
戲肉終於來了!
僉派糧長的貓膩,汪孚林只明白了一小半,但汪秋的用心,他卻摸透了。果然,接下來汪秋花言巧語說盡,無非是勸他將家中名下這一百多畝地分寄到佃僕以及親朋名下。佃僕是因為出賣自己後根本沒有戶籍,於是不用擔心他們捲走財產,至於寄於親朋之處,則是他自己毛遂自薦了,最後更是涎著臉說:“叔父如今是生員,本身之外還能免兩丁雜役,老叔祖之外還能免一丁,若是能拉扯我一把,這事我定然一力辦好,不讓叔父操心半點!”
混賬王八蛋,真當我是三歲小孩不成!
汪孚林眯縫了眼睛,突然就這麼打了個呵欠,懶洋洋地說:“既然僉派糧長的時候還沒到,就不急在一時,等爹孃回來再決定不遲。我還要閉門讀書,不留你了,二妹妹,預備關門吧。”
剛剛汪秋那番話,汪二孃也聽得雲裡霧裡,這會兒兄長髮話,她立刻答應了一聲,當即對汪秋道:“我哥說了,回頭再議,你先回去!”
汪秋登時面色一僵,還想繼續遊說,見汪孚林一面伸懶腰一面往裡走,他即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