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傳這種死人遇到的倒黴事,可誰能想到,這食客之中竟然就有三四個知道這件事的,一時間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繪聲繪色。如果不是他確定自己跑到這裡來吃頓午飯,完全是一時興起,還以為別人是衝著自己來的。
等到離開老遠,之前另一張桌子上坐著的劉勃跟了上來,他便吩咐人去其他各處店鋪溜達打探,看看是否也有這樣的傳聞,自己這才先行回都察院。然而,當他回到都察院廣東道掌道御史的直房,他便發現,自己還是低估瞭如同光速一般的流言蜚語那散佈速度。因為鄭有貴也給他講了一個類似版本的故事。只是這個故事中,太監變成了某不具姓名的貪官。
“都察院其他御史那邊,有傳這訊息的沒有?”
“回稟掌道老爺,侍御老爺們幾乎沒有談論這事的。之前總憲大人才發過那樣的脾氣,說是不許傳這些亂七八糟的話,所以這事兒也就咱們這些下頭的小吏們自己說說。我也是覺得突如其來怎麼都在說定襄王的事,有點兒蹊蹺,這才特意來說一聲的。”
也就是說,訊息的散佈竟然是先針對底層民眾?
汪孚林有些訝異,可想想自下而上的傳播渠道,官員在衙門不能說,回頭到家裡自然會傳,他在打發走鄭有貴之後,忍不住沉吟了起來。
如果只按照最表面的情況來看,也許是有人覺得朱希忠根本就不夠資格追封為王,所以便用這樣的故事醜化朱希忠,可問題是這故事只說內廷有人敢偷東西而已,朱希忠的厚顏討要賞賜,不過是一個引子。再說了,朱希忠的墓誌銘,可是堂堂首輔張居正親自寫的,追封王爵之事也是在張居正手裡辦下來的,如若真的要翻張居正的舊賬,這不是和張居正作對?
而如果不是朱希忠,那是諷喻如今宮中實在是太無法無天,內庫的東西也敢偷出來賣,於是矛頭直指馮保?可那也不對,隆慶年間馮保頂天也就只是排名第二的司禮監秉筆太監兼提督東廠太監,這宮內秩序出問題,理應是排名第一的孟衝以及滕祥那些最得隆慶皇帝寵愛的傢伙負責。
可這兩種可能要是都不對,又是什麼緣故?
汪孚林這時候忍不住有些後悔,自己倒是看過清明上河圖中的某些細節部分,可對於最具歷史意義的那些題跋之類,研究不深,一時半會未免有些抓不著重點。整整一下午,正好最近事務不忙的他就在那冥思苦想拼湊線索,可思來想去就總覺得差點火候。直到傍晚散衙時分,他在都察院門口見到打探訊息回來兼接自己回家的劉勃時,聽了回報,這才覺得抓到了一條線索。
“公子,我打探了一下,這訊息應該就是這五天開始漸漸散佈的,都是在那些外城市井之地,傳言的多數是販夫走卒,少有文人墨客。因為您吩咐過,不要引起廠衛關注,我就只做出感興趣的樣子,沒敢問得太深入,而且也不是到處都在傳,範圍還有限。”劉勃將自己打探到的幾個版本大略提了提,最後才說道,“總之,最後的意思就只有一個,那便是東西當年就毀了,但因為先帝爺覺得丟面子,就沒說出去,內庫的賬上也沒抹掉這一條。”
也就是說,如今重提‘舊事’,只是為了名正言順把這一幅清明上河圖歸類到已經毀了的東西上?
對於這麼個可能性,哪怕汪孚林覺得自己是大膽求證,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那可是內庫之中上了冊的寶貝,要動用這麼多人手在民間漸次發動,然後由市井而入文苑,最終把整件事像模像樣地坐實,這得多大的膽量,多大的手筆?而且,最終要把東西謀奪到手,也需要在宮中有紮實的根基以及權力,而且這東西還不可能賣了換錢,而是要私下珍藏不為人知。如此看來,有如此能力,又有如此喜好的,除了馮保,還會有誰?
“怪不得人說,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元輔才走了大半個月,看看這事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