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在督撫任上總有各式各樣的常例錢,卻和當尚書要倒貼錢完全不同!
然而,讓他完全沒想到的是,他還沒離開,早就約好來看房子的買主卻已經雙雙登了門。
看到那兩個撐著傘的年輕人,馬車中的殷正茂又氣又恨,惱火地喝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雨水如同瀑布一般順著油布傘的邊緣落下,濺出的水聲把人的話語聲也蓋去了不少。汪孚林撐傘又上前了幾步,這才笑道:“京師內城之地,要找這麼一座氣派齊整,適合一二品高官住的宅子,實在是很不容易,石汀先生現在脫手,將來想要買回來的時候,那就更不容易了。而且,兩位小公子今年好像都十三四,不日就要進學,日後也許還會廕監,說不定還有用得著此處的時候。”
汪孚林沒有說殷正茂自己還可能起復,只說殷正茂的兩個孫子,見對方面色一怔,隨即為之默然,他就知道殷正茂領會了自己的意思,當即笑道:“這宅子我和錦華聯手買下來,整修整修之後,把其中一路改建一下,日後可供歙縣籍的貢監和舉監,以及趕考舉子聚會,也算是石汀先生一番功德。畢竟,外城新安會館雖好,也有人不喜歡那環境。”
殷正茂再次打量著汪孚林,剛剛的慍怒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幾分後悔。到底還是小覷了這位後起之秀,他就忘了,張居正都對人另眼看待,如陳炌王篆這樣的張黨中堅,尚且都很賞識汪孚林,他既是同鄉前輩,又有舊交,怎麼也該在汪道昆走後,和汪孚林走得更近一些的!
“你們有心了。”
程乃軒看似沒心沒肺,但聽到殷正茂這話,他還是聽出了那幾分疲憊倦怠,少不得也撐傘上前,笑嘻嘻地順著汪孚林的口氣說了一番話,其中大意不外乎是誇殷家後輩子弟的。當然,除卻來買下殷家這座府邸,他和汪孚林還一人送了一百兩程儀。
別看殷正茂是一路馳驛回鄉,但如今張居正整頓驛站,各種開銷都是要嚴格列出,他是致仕回家,更加容易被人抓把柄。而這麼一大堆人一塊回鄉,二百兩開銷雖不能說綽綽有餘,可只要儉省一點,那是完全足夠了。畢竟,殷家雖曾豪富,如今卻是遠不及汪程許三家。
前頭宅邸的事都已經承了汪程二人好意,程儀這種小錢,殷正茂也就沒有往外推。臨別之際,這位前戶部尚書遲疑片刻,突然令隨從離遠一些,連車伕都屏退了去,只把汪孚林和程乃軒叫到了近前。在這嘩嘩雨聲中,他沉聲說道:“近日京城多有流傳前次遼東大捷有貓膩,元輔是想捂下去,但只怕最終難以善了。然則遼東離不開李成梁,你二人若萬一被點中去遼東,千萬記著,至少要把李成梁摘出來。”
汪孚林倒還好,程乃軒卻忍不住扭頭去看汪孚林,緊跟著方才趕緊衝著殷正茂點了點頭,隨即謝了又謝。等到殷家那些人開始起行,兩輛馬車之後又是蒙著油布的三輛架子車,八個精壯的隨從,他目送這一行人,忍不住摸著鼻子嘀咕道:“好歹也曾經是戶部尚書,不至於就這麼一點人回徽州吧?”
“低調你懂不懂?”汪孚林幾個字把程乃軒說得啞口無言,等到看見宅子門口那徐管事一溜小跑迎了上來,他就當即笑吟吟地說道,“徐管事,宅子的價錢就照你們買來時的原價,我一分都不壓你的。至於銀子,當然也不用你千里迢迢送過去,讓貴主在徽州直接提領就行了。這宅子我打算繼續交給你看著,你看如何?”
千里送錢回去,哪怕是銀票,徐管事也知道並不安全,更何況徽州不像京師,殷正茂鄉居,他肯定不會有什麼油水,而留在京師,架起和汪孚林程乃軒這兩個徽州後起之秀的橋樑,指不定還能讓主人另眼看待。再想想殷正茂剛剛對兩人的態度,他立刻滿臉堆笑地應道:“汪公子和程公子好意提挈,小的怎敢不領?這屋宅您二位是要現在就看,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