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患難之交,又是姻親,你有什麼話還請直說,不用這樣拐彎抹角。我知道你是心懷大志,更不屑高談闊論,要做實事的人。我們可以道不同,但我不希望就這樣起口舌之爭。”
沈懋學還真是君子啊,如果不是相識於薊鎮風雪之中,如果不是相知於遼東危難之際,只怕這會兒這兩個人要和自己割袍斷義了吧?
汪孚林心裡這麼想著,隨即笑了笑說:“當初首輔上書請丁憂之初,多少人去呂閣老家中道賀,多少人在內閣中想要挪動屋子和位子,可現在聽說奪情,這批人中可有破釜沉舟,想要上書諫阻的?沒有,這些人早就在家惶惶難安了,我沒說錯吧?”
見馮夢禎冷哼一聲只不做聲,沈懋學則是一臉的若有所思,他便繼續說道:“如今心懷不平的,不是這些曾經站錯隊的人,而是清流之中自負意氣,恪守禮法的君子,姑且算你們兩個。你們如果真的要上書諫阻首輔奪情,那麼就趁早,現在上書,即便有人會罵你們忘恩負義,但更多的人會在心裡暗自叫好。因為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哪怕是萬一皇上太后雷霆震怒,動起廷杖,也是敲山震虎,威懾居多。”
沈懋學輕輕吸了一口氣,沉聲問道:“如果落在後頭,那又如何?”
“落在後頭,那就是與先行者同謀,結黨造聲勢,最後很可能拿命換一個正義公道,換一個青史留名了。甚至有人會說,那是眼看前面的捱了廷杖,想要邀名就跟著上!你們想過沒有,就和當初嘉靖初年大禮儀之爭一樣,此事能勸得住?如今在首輔大人眼中,有人正打算趁著他丁憂守制,奪其權,毀其政,令他多年心血毀於一旦,你認為他聽得進去那些忠孝節義的真心勸諫?相反,他只會覺得是此前鉗制言路還完全不夠,日後只會變本加厲。”
“須知他一向覺得,只要目標是好的對的,用什麼手段都沒關係。你們總應該聽他平日說過,為人臣子者,當首要為國家計,可不拘小節。”
馮夢禎只覺得自己第一次認識汪孚林——即便他確實打算勸阻張居正奪情,當然沒那麼直接,而是打算去先勸張嗣修,可他也斷然不會在背後這樣評點張居正,這話實在是犀利得露骨三分。他側頭看了一眼同樣震驚的沈懋學,口吻已是沒有一開始那樣激烈。
“可終究得有人告訴首輔大人,孝道乃是天倫,他這樣是不對的。”
“你們不站出來,也會有別人站出來,有別人告訴他。但你們勸阻,首輔大人會不會想,我如此真心賞識,真心簡拔的人尚且如此待我,如此不解我心,今後還有幾人可以信賴,可以託付?今後他用人,豈不更是無人敢勸,更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可我們不說,天下還是會有公論!”
“說得沒錯,天下悠悠眾口,斷然難以禁絕。但是,從前首輔大人上過整飭學政疏,今後他會不會因為公論,禁燬天下私學,更重申洪武舊政,禁止秀才評論朝政,甚至於像我在廣東碰到的一樣,有提學道揣摩他的意思,於每縣只取秀才一兩人,以此鉗制天下士人?”
見沈懋學和馮夢禎已經被自己描述的景象給驚得目瞪口呆,汪孚林心裡卻想到,張居正在奪情之前固然已經算得上是獨斷專行,剛愎自用,但比起奪情之後的大棒政策,那卻是小巫見大巫了。是不是因為發現自己的學生,同鄉,曾經提拔信賴的人竟然在關鍵時刻倒戈一擊,這位萬曆首輔方才乾脆走了另外一個極端,在推行新政上採取完全的高壓政策,用人上只憑自己喜好,甚至在對待萬曆皇帝的時候,也不自覺地將那種毫不通融的態度給擺了出來?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杆秤,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