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傳揚出去,他在廣東還能立足嗎?換言之,就算他這一任期滿之後,朝堂上那些廣東籍的官員會不會因為他這番言論,從而視他為寇仇?
“汪巡按,你這是斷章取義!”周康一氣之下,竟是一拍扶手站起身來。“我所說寧缺毋濫,不過是說……”
“不過是說什麼?莫非這鄉試還沒開始,你就要對布按兩司以及前任巡按石御史精挑細選,聘取來的這些考官指手畫腳不成?”汪孚林深知,吵架的要訣就是一切搶在別人前面,把人要說出來的話給堵回去,最好再扣上一頂讓其動彈不得的大帽子!更何況,就在日前,兩廣總督凌雲翼派人給他送來了一個口信,說是之前之所以會委託他去新安查探海盜殺人一案。那是因為府中幕僚有人得了周康請託。
既然之前圖謀害他的很可能和此人有關,他幹嘛要客氣?
“你……你……”
見周康已經被氣得臉上充血。額頭青筋畢露,彷彿再差一丁點就要爆了,汪孚林想想自己從前在徽州時曾經有過把人給氣得當場昏厥過去的光輝歷史,還是決定暫且偃旗息鼓——否則日後廣東官場,就要多一段汪巡按氣死周提學的段子了。既然如此,那就放你一馬!
可作為收尾,他還是毫不客氣地說道:“廣東雖地處天南,士林卻素來向學之心極其堅定,如廣府所屬的南海番禺和香山,更是常出才俊之士。周提學你自己對首輔大人的整飭學政疏斷章取義,以至於道試所取秀才不足從前十之一二,這不是寧缺毋濫,是矯枉過正!”
說到這裡,他直接站起身來,衝著在座其他人拱了拱手說:“各位還請繼續商議,我如果還在這,只怕周提學不自在,我去巡視一圈貢院,看看最後準備如何了。”
見汪孚林竟是如此揚長而去,周康氣得直哆嗦,而周遭諸位教官雖則聽說過這位新任廣東巡按御史到任之後雷厲風行,很是強勢,可耳聞不如見面,今天汪孚林這個七品巡按當場怒頂官居正四品的提學副使,這份戰鬥力著實讓他們驚歎。本來還有人暗自覺得忽視了周康確實有些不妥,可眼見得汪孚林這般拂袖走人,在場其他官員竟然就沒有一個出來寬慰周康的,反而另啟話題顧左右而言他的不少,一時間竟是硬生生讓那位提學大宗師更被孤立了幾分。
面對這一幕,誰還不知道,今次鄉試,別的主司若有請託也就算了,可週康若有請託,他們不妨當成耳旁風?
廣東貢院起源於宋神宗年間,到了元時方才毀於戰火。元代不開科舉,自然也就不存在貢院這種事物了。而到了明初,因為諸多禮儀規制並未齊備,朱元璋又曾經一度停科舉,只用國子監中結業的監生出任各級官員,因此最初廣東鄉試一直都是借用光孝寺,這一借就是整整幾十年。此時,汪孚林藉著巡視貢院的名頭,帶著一個熟悉此間的門子穿梭在一間間號舍,就只聽那極其饒舌的門子在那喋喋不休地說著這些歷史。
“後來這貢院是宣德年間才建起來的,和其他地方一樣,規矩都是設在城東南。剛剛汪爺到貢院時經過的前頭那座橋是一條必經之路,開考的時候,考完重開院門的時候,還有放榜的時候,全都有上千人要從此透過,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擠到落河,因而據說當年一位巡按御史當監臨官時,下令縣衙拓寬石橋,還為了給大家討個好口彩,把那座橋叫做萬里橋,寓意鵬程萬里。因為應考的相公們有個黌門秀士的雅稱,也叫做黌橋,橋南便叫做黌橋街。”
見汪孚林聽得饒有興致,那門子自然更加賣弄口舌:“而這貢院街另一頭,則是因為張貼桂榜的所在,而中舉有折桂之稱,所以後來那條巷子就得了個好聽的名頭,丹桂裡。聽說來貢院走一遭的秀才們,都愛到丹桂裡去走兩圈,也好沾點喜氣。”
這種做法後世尚且屢見不鮮。汪孚林當然不會嘲笑如今的秀才們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