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這座別業簡直成了南京城內文人墨客聚集的新地標,素來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之前忙著參加會試,程乃軒是隻聽過沒見過,就算他老爹執兩淮鹽業之牛耳,可和人家臨淮侯這樣的世襲勳貴比起來,自然不是一個層面的人,他也不可能找到一個人帶著自己上白雪山房去逛逛。所以,和汪孚林出來找書,竟然偶遇臨淮侯世子李言恭,然後被人熱情地請去了白雪山房,他只覺得這際遇實在是太離奇了。尤其是汪孚林張嘴成詩,又煞有介事在那說是什麼納蘭公子所做,他忍不住撇了撇嘴,心裡有點可憐李言恭。
想當初在狀元樓英雄宴上,汪孚林曾經拿出類似的一招,讓找茬的人全都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進去,現在竟然又拿來糊弄人家臨淮侯世子。直接說是自己做的不就完了,這要是李言恭打算託你找人,你上哪找去?
然而,踏入白雪書房那大得過了分的書齋,程乃軒才恍然大悟,汪孚林幹嘛非得要藏拙。就只見書齋中滿滿當當盡是書架,他翻了兩本,近五十年來那些文壇名流的文集一應俱全。除卻大書桌之外。屋子裡還見縫插針似的擺著好幾個大卷缸。他徵得主人同意之後去翻了幾卷出來看。全都是這一二十年來有名文人墨客的手筆。
其中有文名更勝汪孚林伯父汪道昆的王世貞的賀詩和書畫;有隆慶二年武狀元。也是尚書楊博之子楊俊卿的書法;還有什麼胡應麟,喻均……反正放眼看去進士滿地都是,名士一抓一大把,他們兩個年輕舉人那就是小字輩中的小字輩。
他和汪孚林那點經史文章的水平若是拿出來,非得貽笑方家不可!
汪孚林也看到了程乃軒翻看卷缸中的名人字畫,而後那牙疼似的表情。事實上,從潘二爺和張喜張兵口中打聽到李言恭平素往來的都是些什麼人,他就知道。這位不是拿蠅頭小利就可以打動的人,得從一個雅字著手。然而,他自己頂多只能算是附庸風雅,若是把一首首詩全都往自己身上攬,回頭李言恭給他發張帖子,邀請他參加什麼海內名家雲集的詩會,命題做詩也就罷了,賭一賭碰到難題的可能性就行,萬一再限韻呢,他豈不是立刻就要露餡?
當初他到南京之後應付那些文會詩社。可都是有選擇的,而且有柯方兩位先生當後援。有時候人還沒去參加,題目就弄到了,可不是手到擒來?
所以,汪孚林把某位納蘭公子的經歷改編捏造,順帶參照某種小說家言,生生編造出了一位出身富貴境遇坎坷的有才公子形象。若僅僅只是故事,這當然矇騙不了李言恭這樣見多了才子的貴公子,可汪孚林將其詩詞信手拈來的那份從容,漸漸讓李言恭生出了更大的好奇。當得知人已離開隱居之地,縹緲無定所,他忍不住扼腕嘆息道:“如此才子,簡直是楊升庵(楊慎)再世,只恨緣慳一面,汪公子日後若是見到他,務必請他到我這白雪山房來,我掃席以待!”
“小侯爺之邀,他日若能見到納蘭兄,我一定轉告。只可惜不知道他是否化名,他說話又不帶口音,只是單純的燕地官話,否則倒是可以請人代為尋訪。”
汪孚林見李言恭問完之後,竟是按捺不住,親自提筆記下了自己吟出來的幾首詩,他就知道,今日至少已經達到了結交的目的。接下來,那才是他和程乃軒的自我介紹時間。果然,李言恭對於徽州府汪程兩家,並沒有太深刻的認識,可汪孚林提到伯父汪道昆時,他還是恍然大悟道:“原來是南明先生子侄,怪不得談吐不凡,能夠結交名士,今科又年紀輕輕便透過了鄉試。”
見李言恭沒什麼架子,汪孚林又妙語連珠,說起這幾年行走各地的見聞,程乃軒就輕鬆多了,只要在旁邊插科打諢。兩人雖比不上李言恭平日結交的那些名士,但年輕風趣,談吐自然,再加上有汪孚林之前丟擲的納蘭公子作為誘餌,李言恭自然而然便對他們另眼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