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知府何東序出於私怨,捕拿胡氏家眷入獄,令女眷跣足上堂加以羞辱,以至於胡公妻女早逝,此事廣為人知。然而在兵圍練水之畔的西園之前,也許有人僥倖逃出,卻也未必可知。只可惜那時候朝中力主清算的是徐閣老,縱使奔走也無濟於事。”
儘管汪孚林說得含糊,但耿定向還是大致聽明白了。他雖出自王氏泰州學派,骨子裡卻並不像王畿羅汝芳等人那樣自由散漫。而是致力於維護人倫,用一句後世的評價來說。他是個道學先生,對小北這種逃出胡家之後竟未曾歸宗的行為非常不認同。因此,接下來他沉默了很長時間,直到馬車再次停了下來,他打起車簾,見面前是一個清淨的茶攤,這才淡淡地說道:“下車說話吧。”
車伕乃是多年老家僕,跟車的同樣如此,但耿定向畢竟不想今天這番見面對談讓外人知道。下車之後,見茶攤的主人已經由僕人們給了錢暫時退避,周遭再也沒有外人,他方才看著小北痛心疾首地說:“胡公當年何等寵愛於你,甚至不顧人言為你延請名師教授武藝,可你逃出胡家之後,這許多年有的是機會歸宗,更何況去年胡公冤屈已然昭雪復舊職,你怎可不歸宗?”
小北雖說感謝耿定向當年的情誼,但聽到對方以人倫大義責備,她頓時抬起了頭,眼神中沒有絲毫的愧疚:“若先父仍在,我當然會認祖歸宗,可我二位兄長是何等樣人,耿先生會不知道嗎?一個為自身安危棄靈柩於半道,一個過驛站勒索供給而為海剛峰逮治,我嫡母嫡姐又是如何死的?我當年和乳母逃出胡家,只是為了求助於當年故舊鳴冤救人,可為何沒多久就傳來了我的死訊?甚至於當初父親五週年祭祀的時候,我那次兄都差點與人做了交易!”
見耿定向沉默不語,小北便繼續說道:“於他們來說,名利最重要,我既然是死人了,何必還要回去煩擾他們?不瞞耿先生,汪孚林便是父親當年為我定下的夫婿,只沒想到我隨現在的爹孃到歙縣上任之後,竟然能夠遇到他,也算是父親在天之靈護佑。我如今有不畏權威,敢拼敢說的爹,也有視我如己出,悉心愛護的娘,更有照顧我多年的姐姐,敬我愛我的弟弟,我為何要費盡心機死人復活去回胡家認祖歸宗?”
汪孚林見小北都把話說出來了,他便介面道:“所以,去年我和小北成婚的時候,何夫山先生,鹿門先生,新安呂公子,不少胡門舊識都來了。我認為,情義在心,不在表面,胡公如若在世,絕不會責備我們二人。”
聽到這裡,耿定向面色已然不是早先那光景。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茶,儘管那茶葉很粗,茶水更是帶著幾分澀味,但他沒有太放在心上,而是還沉浸在剛剛那些話語中。良久,他搖了搖頭說:“雖說我著實不敢苟同,但你們的其他長輩既都知道了,我也無話可說。只不過……”
他眼神複雜地盯著汪孚林看了好一會兒,聲音低沉地說:“胡公後繼無人,世人皆知,哪怕你名義上並非他的女婿,可畢竟是娶了他的女兒。只希望你能一步一步踏踏實實,不要墮了他當年東南柱石的名頭!言盡於此,你二人好自為之吧!”
見耿定向就這麼站起身來,隨即步履有些踉蹌地走出了茶攤,扶著僕人的手上了馬車,不消一會兒,車馬就消失在了視線中,汪孚林便攬著小北的肩膀,低聲說道:“好啦,別管他怎麼說,我們只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就好。人活一世是為了自己活的,可不是為了別人怎麼說而活的。”
“我一開始挺傷心的,可後來就不傷心了。”小北抬起頭來。眼睛雖說微微紅腫。確實正明亮。“剛剛說到爹孃和姐姐弟弟的時候,我覺得那和天上的父親一樣,都是我最親的親人。別人若不理解,那是別人的事,我只知道,生恩養恩一樣重,沒有厚薄之分!”
“這話說得好,讓岳父岳母。還有姐姐小胖子他們聽到,一定會覺得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