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背後傳來了這等刻薄的話,徐思誠不禁氣得直髮抖。他霍然轉過身,當看清楚身後的人時,他登時更是眉頭倒豎:“是你!”
“是我。”說話的乃是一位青衣公子,他哧笑了一聲,搖了搖手中扇子,氣定神閒地說道,“如果換成是我,鄉試一次不中,那就三年後再考。三年後不中,那就再等三年。古語說得好,鍥而不捨,金石可鏤,鍥而舍之,朽木不雕,徐兄既然是心頭沒了這口銳氣,回鄉也罷。”
“董其昌,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竟如此刻薄辱我!”
“辱你?當初是誰當眾諷我董氏家道中落,乃是子弟不用功所致的?”
“我不過無心之言,你卻耿耿於懷!”
汪孚林在旁邊聽著這番極其沒有水平的爭吵,忍不住有些想翻白眼,心想偶遇徐光啟已經算是很有運氣了,可緊跟著沒幾天之後竟然又偶遇了董其昌?他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裡看到些記載,說是徐光啟和董其昌這兩個全都出自松江府的才子交情不錯,可這會兒怎麼徐父和董其昌反而彷彿有天大仇怨似的,就在這種地方彷彿烏眼雞似的爭吵了起來?
見徐光啟在那拼命拉著父親勸人少說兩句,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也去當個和事老,正猶豫的時候,卻不想那邊廂傳來了一個輕浮的聲音。
“喲,這崇正書院果然不愧是書香之地,連女子也不像別地那樣,盡是庸脂俗粉!這位小娘子,小生有請了,可否請你同遊玄武湖?”
汪孚林扭頭一看,這才發現小北不知道什麼時候正好遠離了他們這邊的吵架二人組,正在一棵桂花樹下站著出神,而搭訕的年輕公子身邊簇擁著好幾個隨從,衣著華貴,顯然出自什麼大戶人家。面對這俗套的戲碼,他正打算上前去,卻只見小北似笑非笑地說道:“哦,你是誰?”
“小生盛祖俞,人稱金陵十三少。”年輕公子一面自我介紹,一面竟是直接伸手上去想要拉小北的袖子,“小娘子既是到這崇正書院來,想來定然愛慕風雅,我家中珍藏典籍無數……”
汪孚林前世今生都沒少見過登徒子,但此刻在崇正書院裡碰到這種樣人,他第一感覺不是憤怒,而是滑稽——這就好比堂堂清華大學裡有紈絝子弟公然調戲漂亮女生!然而他也顧不上去想這事有沒有什麼陰謀,當看見小北敏捷地躲開那隻鹹豬手,卻是往自己看了過來,他就立刻走了上前。
“我家夫君就在此處,這位公子還請放尊重些。”
“你夫君?”自稱金陵十三少的盛祖俞今天到崇正書院,乃是替自己背後那人來傳話,警告耿定向和焦竑師生,因此根本絲毫無懼。在山腳下偶爾聽閒人說起今天崇正書院裡有女眷出入,素來好色的他本就春心大動,這會兒聽到對方以夫君二子來推搪自己,登時面色一變。
待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施施然朝自己走了過來,雖說衣著質樸,但容貌俊雅,嘴角含笑,他登時有些掛不下臉來:“昔日羅敷也是拿著羅敷自有夫的藉口搪塞有心人,我卻沒這麼好騙。小娘子難不成會告訴我,你家夫君也是什麼了不起的人?”
“我家夫君自然不能和盛公子這樣的金陵十三少比。”小北微微一笑,等到汪孚林已經站在了身邊,她才揚了揚下巴說,“他不過是今科舉人而已。”
徐思誠和董其昌一老一少原本正你眼瞪我眼,冷嘲熱諷吵著毫無技術水平的架,但聽到那邊的動靜,他們已經默契地停下了爭執。尤其是徐思誠想到今日僱車也好,其他開銷也好,全都是汪孚林出的,而且自己因為賣出書畫有錢結賬付房錢。汪孚林還送了兒子一套文房四寶當禮物。他怎麼也不能看著人吃虧。趕緊一把拉著徐光啟趕了過去。董其昌也就是譏諷兩句過過嘴癮,瞧見有人在崇正書院調戲婦人也覺得火大,可兩人剛過去就聽到這樣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