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聊地靠在榻上,我剛要朦朧睡去,赤羅過來稟告:“斯參軍夫人召至了。”
我點頭許可,帳外人影一閃,崔燕來便惠然而至。自從被盧宗姬氣得舊病復發之後,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客呢。
“冬至了,姑姑的咳疾還是這樣反覆難愈,奴婢甚是懸心。不知,今日可還好些?”她斯斯文文地在我榻前坐下。脫去披風之後,身上只穿著淺紫色羊羔夾袍,她倒是不怕冷得很。
“燕來對我甚是關心,王樨慚愧得很。”我支頤笑道,示意丹朱上茶。崔燕來面上閃過一絲詫異,卻終於低頭不語,端起茶碗小口啜著。
“肺乃心經,心事不寧,咳嗽不停,這也是難免的事。”我坐起身來,用火鉗將暖爐撥旺,一陣煙氣襲來,我又咳得右肩痛。
崔燕來放下茶碗,看著我道:“奴婢早就說過,姑姑的心願,奴婢願意效勞。”
我微微一笑:“燕來真是念舊。想當年家父家兄接連亡故,平原王氏的門生故交且不必提,就連府內世僕,亦如風流雲散一般,不可尋蹤。我想,但凡有一個似燕來這般靠得住,我也不至於流落至這遠惡軍州,肺熱之際,思一盞江南藕粉,卻不可得。”
聽了這話,崔燕來微感不安,卻又無從深思,只道:“姑姑想吃藕粉麼?或許燕來可以辦到。”
“是麼?原來我也在想,甘州老鷹多,傳遞訊息若還靠飛鴿傳書,豈不是貽誤軍機得很?這麼說,還是靠人的吧?”我微微一笑。
“姑姑在說什麼,我不懂。”她強自鎮定,抬眼望我。
“當日雲間城破,上下宮人若非一早跟了歐陽尚宮去盧州避難,便悉數為元濬部所殺,你能夠僥倖不死,還與謝靜山一同出現在奉天台上,這般巧合,已是令人生疑。再者,只要我輕輕一句話,燕來便無須屈身侍敵,但你卻嚴詞峻拒……當時我只是不明白,王綱解紐,燕來這是為誰辦事?宇文雍嗎?蕭毅衡嗎?”
崔燕來瞪大眼睛,素手微顫,我緩了口氣,又道:“是我目不見睫了。宮中日夜相對,其實左金吾大人也頗有人望的呢。當時幽州隸屬禁衛,自然方便遍佈羅網暗伏爪牙,一朝山河變色,又打著討逆旗號,意圖亂世稱王,野心自是可嘉,但如今謝靜山已是同他決裂的了,虎符死士只怕他也差遣不得,看來許北辰的局面不過如此了,你說呢?”
“姑姑,是要告發我嗎?”崔燕來臉色一陣潮紅,卻又歸於青白。
我靜默不言,崔燕來苦笑:“果然,他們都說姑姑厲害,讓我無事不可在姑姑面前賣弄。只是,燕來固然別有所圖,卻也始終仰慕姑姑。崔燕來對姑姑說的話,並不是假的。”
得了吧,一個歐陽瑩已經夠我受的了,這回連崔燕來都要同我表白心跡了。
“過兩日,叫許北辰來此見我。”我直截道。
崔燕來不由躊躇道:“這……”
“你放心,其實他也很想見我一面的。”我淡淡一笑,許北辰手裡握著不少籌碼,也該到了交易的時候罷。
崔燕來翩然而至,倉皇而退,談了這一刻,卻還撐不到午膳光景,我起身出帳,看視兩個小兒功課。
他們早起寫字已有兩個時辰,案前都是厚厚一疊。高惟謙見到我來,便站起身來,把老師的位子讓出來,我也不同他客套,坐下閱卷。
世兼與世惠差了兩歲,雖然也是騎射歷練得多,不曾認真的讀書,但畢竟個性沉穩,這幾日學下來,有些筆法寫得頗像拓跋鋒了,我放下他的功課,頷首不語。一邊世惠卻是斜眼看我,白紙上的墨跡越發張牙舞爪,寫得不成體統了。
“嘖,你真是造孽啊。”我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拓跋世惠,“白紙產之亦不易,卻被你糟蹋得如此。”
拓跋世兼原本沉默得很,此刻卻望著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