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方與項禹在船頭並肩而立,瞧著這情形,倒也覺得有趣,道:“倒不知此二人要僵持到幾時。”
那舟子居然道:“左右不過這半個時辰。”
項禹笑道:“你如何知道?”
舟子道:“正午之時我便在這裡,看他耍了兩個時辰滑頭。”
佟方奇道:“兩個時辰,他居然沒有下去?”
舟子道:“沒有。倒是在尚軾掌門之前,他已經把十一個人打下去了。但誰都想不到,他最後居然邀戰了尚軾。”
項禹問:“你知道他是誰嗎?”
舟子道:“我不知道。”
項禹笑道:“如你這般見聞廣博,年年在此地做這趟營生的船家都不知道他是誰。有人偏偏知道他,還特意邀戰此人,倒也十分奇特。”他已經覺得這舟子很有意思。
琅琊群英會有令,只有被邀戰的人,才有權邀戰他人。
舟子笑道:“那人邀戰的本是劍衣侯。誰知劍衣侯卻說佩劍未開刃,先派了他上來。”
佟方道:“原來還是劍衣侯的意思。”
話音未落,鄭吉突然將長劍抽了出來。尚軾順勢一鐧迴護前胸,另一長鐧大力拍向鄭吉肩頭。鄭吉身勢微動,居然不避反迎,撲向尚軾右臂與前胸間的空門。
他如此輕盈,不會比一隻早春的燕子更笨重。他速度太快,動作太微妙,那裂空而來凌厲迫人的平稜鐧居然來不及擊到他的肩頭,而是順著他窄窄的胸膛滑了下去——細劍已迫近尚軾咽喉。
而這卻遠遠不夠。
下一瞬,那細劍竟被彈了出去,鄭吉連人帶劍滑開一丈開外。而那粗鐧,倒也沒有擊穿他的肩胛骨。方艄與廊橋上的人群喝了幾聲彩。
項禹看了,道:“原來能留他到此刻的,便是劍衣訣。”
佟方道:“想不到眾人竟對他如此容忍。”
舟子卻插話道:“倒也並未太過留情。兩個時辰之前,那人的左臂就被地安宮的晉飛雲打中過。”
項禹眯著眼睛仔細看了看鄭吉的左臂,無力地垂軟著。
舟子又道:“半柱香之前,尚軾剛上來,他的後背就被錘了一鐧。”
鄭吉此時提劍而立,刺目的夕照下,他原本筆直的脊柱微微彎向一邊。果然如此。
這舟子當真十分心細。
尚軾此時突然又向鄭吉前胸拍出一鐧,這一鐧卻已用了八成的功力。青年被罡氣震開三丈有餘,身形迅速委頓下來。但他把細劍□□竹子的空隙間,居然沒倒下去。
南邊水上忽然一陣騷動。眾人循聲望向劍衣閣方艄,見到有人將劍衣侯的佩劍拿了上來。
劍已開刃,夜色之中,如紫電如青霜。
此時日已落,長庚現。
渡口四周點起了燭天而燃的巨大火把。
把目光迴轉到築臺,藉著火光,項禹第一次看清鄭吉。冬夜的海邊極冷,他卻只穿了一件淺灰的薄袍子,布料緊貼著後背,似乎溼透了,胸襟前滿是斑斑點點的血跡。
尚軾垂下雙鐧,朗聲道:“你在這臺上纏鬥已久,早已體力不支。現在認輸,請劍衣侯出陣吧。”
此語既出,北艄中一片喝彩之聲,與周邊大小船隻應和著。
為了不激怒聞韜,為了給劍衣訣面子,尚軾留足了耐性。即使對方几次三番藉著劍衣訣迂迴糾纏,他都沒有用內力將這不知好歹的青年從幹闌邊上震落下去。而現在,既然聞韜已開刃,便是鄭吉走人之時。
鄭吉卻搖了搖頭。
他挺直脊背,緩緩道:“晚潮還未漲起。”這聲音本該比尚軾年輕得多,而血流進了他的肺,使他的聲音變得粗糲而單薄,如同流水裡夾雜了砂礫。
人群登時一靜,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