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因為觸不到陽光,所以也失去了懼怕黑暗的權利。
“畫很好,辛苦了。”散場時,有位高瘦矍鑠的老教師徑直走來,與在顏握手。
“謝謝院長。”她毫無扭捏,“我不過打了底稿,是全班同學一起畫的。”
“照相,照相……”高個子女生風風火火的召喚,霎時壓倒了大廳裡收拾、清掃的聲音。
“顏,過來,過來。”
“祁天,幫我們屋照一張。”高個子女生把相機塞給我,“一定要照到整面牆……”
她指的是那幅藍底金龍的巨型壁畫,以及右下角“本科畢業班”的落款。
在顏與其他五個女生親熱地靠在一起,笑靨如花。
“我們也要一起照……”剛在搬抬音響的幾個男生,呼喊著,狂奔過去。
“一起,一起……”女生湊得更緊,竭力為男生留出空地,但男生只是東倒西歪地蹲著,坐著,斜躺著,聚在前排。
不記得按了幾次快門,只記得男生頭頂層出不窮的“犄角”,和女生臉上古靈精怪的表情。
“祁天,你也來照一張。”高個子女生搶過相機,把我推向了那群相親相愛的“兄弟姐妹”。對於我的加入,對於我的牽強奇怪,他們似乎全然不覺。 電子書 分享網站
三 冰雪·潰逃(4)
閃光燈亮的時候,我又聞到了那種特別的奶糖的味道。
“希斯,我先走了。”她衝那高個子女生揮手,略帶撒嬌,“快餓暈了。”
“你沒吃晚飯啊……快去,快去……”希斯的話語在身後逐漸模糊。
踏出勺園,劈頭蓋臉的寒意,彷彿在一瞬間凝成了夢境與現實的分界。
“又餓又累又吵……”她似乎在抱怨,但語氣歡快。
“你們班同學的感情真好。”
“是啊,像家人一樣。”她輕笑著,“不過也有遺憾……”
“嗯?”
“一比一的男女比例,大學四年,居然沒有一對情侶。”
我不知那是否是一種非常態,所以不敢回應。
“班主任曾開玩笑,如果畢業前有‘零的突破’,就請全班吃飯。”
“是嗎?”
未到三角地,就聽見了大講堂前喧囂的樂聲、鼎沸的人聲。
“你不去跳舞嗎?”她停下腳步,“你不用陪我。”
她的臉頰,泛著瓷器般幽冷而清冽的光。
我很想用指尖去觸控那柔和的弧線,但我懼怕它的冰冷。
我注視著她,莫名的哀傷彷彿爐灶上溢位的牛奶,轉眼將四下映得慘白,然後一點一滴,悄無聲息地失去溫度。
我想我在期待她的一句“再見”。因為我只是一個囚徒,怯懦虛弱,沒有越獄的勇氣;我只能等待特赦,等待那掌握在別人手中的一丁點的自由。
她欲言又止。
我默不作聲。
那夜色,那寒風,那靜止的時光,在兩人之間匯成了冰川。
“我要去南門外吃麵。”她淺淺一笑,“祝你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她的背影在十字路口停頓。
我凝視著那最後的機會,心悸不已。
然而,屬於我的一切——我的動作,我的言語,我的心跳,我的呼吸,都已僵硬如鐵。
她消失在拐角。
終於,那心中的瓷器,在經歷了漫長難耐、令人窒息的懸空、翻轉、墜落之後,碎成一地。
我的影子越走越長、越走越淡,彷彿層層剝落的樹幹,逐一滲入地底。
琳琅抱著雙腿,坐在男生樓前的臺階上。
她仰起頭,鼻尖很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