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陣“叮咚”清脆的豎琴旋律在夜色中慢慢盪漾開來,隨著晚風的吹送,往更遠的山谷深處一圈圈傳送開去。正在趕牛的年輕姑娘們紛紛仰起頭,朝不遠處的男工宿舍閣樓投去仰慕迷戀的目光。
年輕英俊的克萊爾先生又在彈琴了,可真是好聽啊!
二樓的閣樓中,克萊爾扶著豎琴,閉著雙眼,雙手熟練地來回撥弄著繁複的琴絃。豎琴的聲音質樸無華,如微風一樣吹進人的心裡,但它的彈奏者的內心卻不如他手下的音符這般平靜。
自從德貝維爾莊園回來後,每天晚上他都做著與一個少女相關的夢。
朦朧的夢境中,他看到夢中的自己與一個十六歲左右的少女在泰波塞斯奶牛場中從相識、相知到相愛的過程。他看到‘他’藉口送她過河,一把抱起她卻不緊不慢地趟水,甚至故意製造顛簸讓她不得不緊緊回抱樁他’;看到‘他’趁著她擠牛奶時彎腰親吻她在陽光下越發美麗嬌豔的唇瓣;看到他們坐在送牛奶的馬車上,外面狂風驟雨,‘他’卻沿著她臉上的雨滴與她糾纏擁吻……他在夢中愛上了那個少女,甚至每天晚上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早些入夢見到她。可惜的是,等到他清醒的時候,他卻已經忘記了她的長相,留在記憶中的,只有她身上散發的那一團白光。
他愛她,瘋狂地愛上她!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長相,但他知道她一定是一個純潔美好的姑娘,引得他如飛蛾般陷入了熾烈的愛火當中,無法自拔。
可是,越是這樣,他就越不滿足。他迫切想見到她,渴望如夢中一般擁抱她她,親吻她,而不是一到天亮就不得不與她分離!這股渴望在他的心底裡越積越大,他已經不止一次懷疑那天在德貝維爾莊園看到的側影就是她了!
她到底是誰?為什麼會住在德貝維爾莊園裡面?他更想親自去問問她……是不是就是那個夢中的她!
可是,從小就受到的紳士教育讓他控制住了自己。是的,他怎麼能……怎麼能任意去損壞一個淑女的名譽呢?其實上述的都是藉口,克萊爾內心最害怕的,最不願意想到的,是那個抱著孩子坐在窗邊的溫柔少女,就是被阿歷克·德貝維爾玷汙了的未婚妻。他每次想到這個可能性,都不敢再猜測下去,於是,這些日子的白天,他便在胡思亂想與難耐的等待中反覆煎熬著。
再等等吧……再等等……不!天知道他到底在說服自己等待些什麼!可是,現在除了等待,畏首畏尾的他還能做些什麼呢?
他的手猛地一劃,失去了繼續彈奏下去的耐心,優美的琴音戛然而止。
“啊,我的姑娘,我的姑娘!為什麼我要這樣這樣的愛你!”他將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臉埋在床單上低聲說,“我愛的到底是哪一個你?是夢中的你,還是現實中給我一模一樣感覺的那個你。”他繼續喃喃自語,試圖用旁觀者的身份來追問自己,漸漸地,他便沉沉地睡著了,去會他夢中的那個她了。
昏昏沉沉中,他聽不清楚她對‘他’說了什麼。他的眼裡只能看到她很痛苦、自責,甚至是絕望。
她跪在了‘他’的腳邊,用沒有淚水的美麗雙眼呆呆地看著他,‘他’卻猛地站起來,扭曲著臉卻哈哈大笑起來,嘴裡不知道說著什麼,但他猜絕對是傷害她的話,她苦苦哀求‘他’,卻被他傷得更厲害了,她只能雙手捂著耳朵,大哭著,甚至試圖用尖叫來打斷從‘他’嘴裡說出的刻薄的話,可是‘他’似乎是享受著她的痛苦,變本加厲地指責她,辱罵她,讓她絕望地流著淚,癱倒在地。
他對此一幕感到很熟悉,就像是自己親身經歷過一樣,悔恨、自責、內疚等等一系列龐大而複雜的負面的情緒幾乎將他淹沒了,他猛地睜開眼,感覺自己的臉上涼涼的,伸手一摸,發現自己竟在夢中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