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再問一遍。
“所以,你做錯了什麼?”什麼也沒有。
沈雁一句話也說不下去,氣息有些急促,雙臂愈收愈緊,跪在他面前一動也不動。
齊誩一言不發,輕輕拽了一下他的胳膊,把人拉進被窩裡面,和自己偎依到一處,耐心等候他的呼吸恢復平定。
“齊誩,”半晌,他乾澀地開口,“我,是一個——”
“別說,”齊誩這時候匆匆用手指壓住了他的唇,不許他說出那個帶有貶義性質的詞語。至少,在現今社會里還是貶義的,“你不用說,我已經猜到了。”
沈雁眼瞼微微一動,眨了兩下,似乎想把眼睛裡那種刺痛感眨掉,卻不起作用。
齊誩的手移上去,先是輕輕遮住了他的雙眼,讓他把眼睛閉起了,然後不動聲色地挪開手指,湊過去在他一對眼皮上分別親了親。沈雁像一個疲倦的孩子般靜靜靠在床頭完全把主動權交給他,任他動作。
齊誩感到他的眼皮漸漸跳得不那麼厲害了,這才低頭抵住他的肩膀,長嘆一口氣:“其實,我以前就隱隱有些覺察了。”
沈雁顫了顫,低聲問:“……什麼時候?”
齊誩苦笑道:“很多時候都有線索,只不過線索都很隱晦,我……從來沒有往深處想。直到那天去給你爺爺掃墓,看見墓碑上沒有記錄你的名字,我才有所意識。不過那時候我以為你是這家人收養的養子,聽完你剛剛的表演才——”
話停在這裡。沒有往下說,也不必往下說。
“對不起。”這次換作齊誩低聲道歉。如果只是養子,有些線索仔細想想的話會說不過去,自己實在太遲鈍了。
沈雁默默搖頭。
兩個人默契地保持了一段語言空白期,無聲地貼在一起取暖。
直到沈雁說出一句話。
“……今天在醫院碰到的那位‘阿姨’……她,其實就是我生母。”
齊誩驀地睜開眼,愕然抬起頭。沈雁只是苦澀地笑笑:“自從她改嫁後,我已經將近十年沒有見過她了。”
到此,他略頓一下,聲音悶悶地更正自己的用詞。
“不,不應該說‘改嫁’……因為她和我生父從來沒有做過一天名義上的夫妻,我在被爺爺收養之前,也只是一個戶籍不明不白、除了姓氏之外和‘沈家’沒有任何實質關係的孩子罷了。”
齊誩眉心微微一蹙,默不作聲拉住他的衣角,把他拉得更近。
沈雁的雙手順著這個動作把他結實地抱住,抵上他的頭,虛弱地緩緩磨蹭幾下,把聲音裡的疼痛儘可能填埋在類似陳述的一種平直語調裡:“我出生在一個小鎮上,也即是我媽媽的故鄉。那裡地方很小,人的觀念也很守舊,包括她的孃家。她就在那種環境下長大的……不過因為念書比別人多,知道的東西也多一些,很嚮往小鎮外面的世界。”
“而我爸爸是本地人,在城裡長大,家裡條件相對來說比較優渥,大學畢業後分配到我媽媽那個鎮上工作了一段時間,於是就這樣認識了……後來就,有了我。”
他的聲音越說越低,低到無法繼續了便中斷片刻。
齊誩從來不催促他,默默撫摩他的後背,給他精神上的安寧——哪怕只有暫時的。
“我媽媽有我的那時候,她還是未婚,在那個年代那種地方,一旦傳出去就將是極大的恥辱,會被人閒言閒語、被人瞧不起一輩子。但是我爸爸他……並不想把我媽媽娶過門,因為他當時已經答應了他領導為他安排的另一門婚事。”
印象裡的男人總是身著深色西裝,襯衫筆挺,衣領熨得稜角分明,像用刀削出來的一樣。
男人眼神冷漠,表情刻板,是一個從氣質到行為都非常現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