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人不願意過來探望你?”
聽到對方主動開口說的第一句話,齊誩眼睛深處微微一亮,卻埋進了陰影裡,沒有讓對方覺察。
“嗯,”他悶聲回答,甚至抬起手輕輕擦了一下鼻子下面,“我出車禍了,尺骨和橈骨雙骨折,處理現場的人都說我沒死是萬幸……而現在,我一個人住院,家裡卻沒有一個人過來。”
“車禍……”女人臉色微微發白,重述時聲音有些抖。
顯然對她來說,車禍聽上去是一件相當可怕的遭遇,況且齊誩說的受傷情況很具體,更令人難以置信沒有人來探病。
齊誩在她低頭喃喃的時候掃了一眼。
他一邊觀察,一邊不著痕跡地把最重要的一個資訊點出來:“連我的親生父母……都沒有來。”
女人倏地震了震,半晌說不出話。
齊誩並不打算繼續往下說,因為他需要等。等對方自己開口問他理由——
這個過程非常考驗一個人的耐性,尤其在他不確定是不是真的能讓對方主動提問的情況下,這樣的等待簡直是一種酷刑。所幸,這種酷刑沒有持續太久。
“為什麼?”女人問。
聲音出賣了她內心的劇烈掙扎,微微顫抖著。
齊誩不作聲,深深長出一口氣。
良久,他終於神情黯淡地坦白:“因為……他們不要我了。我在很多年前,就被自己的爸爸媽媽拋棄了。”
94【第九十四章】
即使齊誩不抬頭看;他也知道女人一剎那間面無血色。
不必看她的臉;看她的一雙腳就知道——剛剛還在地板上面磨來磨去的鞋底猛地停住了;腳尖踮起,腳背上的一條條筋都繃起來;整個身體都是僵的。
齊誩觀察到這裡;才打定主意繼續說下去。
“這些年我基本上都是一個人過,連電話都沒怎麼打;因為反正沒說幾句話就要被家裡人結束通話了。”儘管只是在鋪墊他的“採訪”,但是齊誩所陳述的過去還是有大部分符合事實;感情也是;“老實說,我不是一個人不能過;我有工作;有薪水,自己供自己吃住不至於風餐露宿……但是每當逢年過節,同事們都回家團聚了,心裡說不難受是假的。”
說到這裡,右手輕輕放在了左臂的石膏上,提醒他這位聽眾曾經發生的事。
“您也正在住院,想象得出我在手術的麻醉藥效過後,一個人在病床上醒來,身邊一個親人都看不見的感受嗎?”
女人踮起來的腳慢慢放下去,重新著地,似乎被他說話的內容牢牢抓住。
齊誩微微低下頭,深吸一口氣。
自己這樣回顧那時候的經歷,即使是出於某種目的,說出來的時候情緒不免還是有點兒波動。他暗暗告誡自己不要陷進回憶太深,以至於無法自拔。
“不過,其實我算比較幸運了,因為離開家已經是大學畢業以後的事。畢竟成年人了,無論是物質上還是精神上,自己還是扛得住的。”
他在這個地方稍作停頓,再次悄悄看向女人的那雙腳。
“比起那些從小就被父母遺棄的孩子,我這種程度的痛苦……實在算不上什麼——”齊誩緩緩道。
女人的雙腳狠狠痙攣了一下。
如果腳下不是混凝土地板而是泥沙,估計還能見到地面兩道深深凹陷下去的刮痕。就如同那句話在她心裡刮出來的疤痕一樣。
她別過臉,有一下沒一下地喘著氣,雙手扯住病號服上一隻衣結,手指和帶子緊緊絞在一起。
這時,齊誩忽然從容一笑,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那樣轉移了話題。
“阿姨,我這裡有多出來的一份早餐,您要嚐嚐嗎?”
女人尚在彷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