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了?
“是個非常可愛的小姑娘。典型的亞洲娃娃,你該看見她那一頭頭髮,又黑又密!”
“噢。”
“她是個非常不幸,非常可愛的小女孩。她已經和我們一同生活了半年。我敢打賭她將來會很有個性,智力的發育也會…
“太好了。”
“可我還沒結束我那句話。”
“很抱歉。”
“沒關係。她現在一歲了。你知道她最愛說的詞是什麼?”
“是什麼?”
我翻了一頁書。這本書要在明天上課前讀完。
“她最愛說的詞是‘不’。”
“噢。”
“我們覺得太有趣了,一個一歲的孩子往往最愛說:‘我要’——我要這個、我要那個。這個孩子恰恰是不要這個,不要那個。這是個很有趣的現象,你不覺得嗎?”
“我覺得。”
“一個從貧窮中來的棄兒,卻會說‘不’。對了,你怎麼不問她叫什麼名字?”
“噢。她叫什麼名字?”這一頁里居然有三個生詞。
“她叫Sunly,陽光燦爛的意思。她不是個一般的孩子。離開孤兒院大部分孩子會哭的,她就是不哭,很可能她心裡對孤兒院有看法。她好像對許多問題都有看法。今天早上我給她吃混合奶,我自己去讀報。等我讀完報,發現她根本沒動奶瓶!因為她對我讀報紙不理她這事有看法。你看!”
我不知他說的“你看”是什麼意思,要我看什麼。看他的國際襟懷?看他如何正常地、有人情味地做人?跟美國大部分中產階級一樣,有著接濟全人類的志向?
“好像美國挺時興領養韓國小女孩的。”在字典上查到的詞意頗模糊,令人難以滿意。
“……”理查說,他的話擦著我的耳朵過去,成了白色噪音。
“沒錯。”還是該把生詞寫在小紙片上,貼到牆上去。
“……真的非常特別。”�
“是嗎?”
“……我的女朋友出生在美國。你有韓國朋友嗎?”
“真的?!”這屋的牆已不再禿,貼滿各色紙片。動詞:黃色的;形容詞:淺藍的;副詞:淡灰的;名詞:綠色的。“對不起,你說到哪兒了?”
“……像她這樣的棄嬰都會討好他們的養父養母,他們沒辦法,這是棄兒的本能。他們潛意識裡的求生本能。所以棄兒總是很會察顏觀色,討你歡心。這是他們建立自我防衛的惟一方式。也是他們表現感激……”
“沒錯!”
“什麼沒錯。”
“無論你說什麼,都沒錯。”
“可你打斷了我。”
“我打斷了嗎?”
“你是不是不愛聽我講‘陽光燦爛’的事?”
“很抱歉打斷了你。”
第16節
“沒事。大概做父母都有這個毛病,吹噓他們的孩子。不過我並沒有吹噓‘陽光燦爛’。她的確沒有那些棄兒的毛病。好像她不怕得罪我們,甚至不感激我們救了她。”
“你希望她感激嗎?”
“這不是我希望不希望的問題。是她非常、非常獨特。你說呢?”
“當然。”從五十年代中期,著名作家賽珍珠開始了這場拯救棄嬰的神聖事業。她受不了美國士兵們打掃戰場之後在無數韓國姑娘腹內留下種子,然後拍拍屁股回了美國。賽珍珠到處演講,口乾舌燥地動員人們掏腰包,給予千萬個“蝴蝶夫人”一些關照。女作家已兩鬢斑白,她將美國士兵們造的孽一一補償,將他們留下的殘局慢慢收拾,一直收拾到理查·福茨的小女兒“陽光燦爛”。白髮蒼蒼的文學女泰斗伸出強壯的雙臂,展開老祖母的擁抱,呼喚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