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來喜愛他嗎?還是我透過他去喜愛王阿花?他和王阿花接吻時一定是美麗的,花兒與少年般的美麗。王阿花和他做愛的時候會怎樣?一定也很美,非常的鴛鴦蝴蝶。他和王阿花非常相配,不是嗎?有相似的單薄和清俊。
我心裡的一股不好受不知是羨慕還是妒忌。
他們中間誰闖了禍,中斷了一場優美的愛情?
“優美”,這個詞的選用很令我滿意。世上的確有不多的優美事物。同這個里昂戀愛,一定是樁優美的事。
我閉上眼,睡意卻已雲消霧散。我感到王阿花悄沒聲地撩開門簾,遲疑地走進來,走到燈前,悄沒聲地繼續畫她的燈罩。我甚至感到她朝床這邊轉過臉,長久地凝視並排躺著的里昂和這個中國女子,她對王阿花來說,暫時還相當神秘。我感到她嘆了口氣,早熟的一個長嘆,同時悲憫地看著這對中國男女,畢竟一對黃孩子啊——她希望他們倆好好做伴,長遠也好,短暫也好。
我感到王阿花的目光照著昏暗中躺著的中國女人。她躺在里昂身邊,像漚爛得僅剩細膩的神經網路的兩片白楊葉。她會好好做里昂的伴嗎?這個中國女人,她的亞洲黑髮千篇一律地披在背後,她細弱的亞洲脖子,基本沒有弧度的亞洲胸部,都罷了,只要她能好好做里昂的伴。
我最後的感覺,是王阿花用一塊深色的毛巾圍住檯燈,把光聚成一小團,讓光之外的亞洲男女睡得更踏實些。�
“你的父親,是個老資格共產黨員?”
“是的。”我答得這麼痛快,你的揭露完全失去了意義。
我面前的腦袋埋下來,又去閱讀那份表格。我看出他其實早已不在讀了,或者早已停止讀進任何詞句。我一禮拜前填寫的這份表格,那上面專案瑣細,在世的九族不在世的三代。
“他是一九三八年加入共產黨的,是嗎?”
“是的。”
“動機?”
第11節
“抗日。”還有其它動機,比如馬克思主義,我跟你講這些不是瞎耽誤工夫。
腦袋禿到最狼狽的時候,索性禿光,或大大方方地隨它去——別這樣一絲一縷,從右邊牽拉到左邊,像捉襟見肘蓋的草屋頂——會氣派大些。不然儘管他龐大,仍是個小公務員。
腦袋慢慢變換角度,最終,那塊由稀疏的淺黃頭髮遮蓋的朦朧禿頂退出了畫面。取而代之的,是張粉紅的、慈眉善目的大臉。我按和理查·福茨約好的時間來到第四號審訊室,這張面積可觀的新面孔已等在這裡,只告訴我理查臨時有急事,和我的交談便由他來繼續。他說他對這個案情不熟,只好和我從頭來。我問從什麼頭來,他說就是把理查·福茨問的再問一遍。他有一種能力不夠的樣子,反應也跟不上,因而他每問一句話就給自己相當長的時間去反應。
“對不起,我不會中文,只能勞你駕講英文了。你介意嗎?”
“不介意。”我有什麼選擇。
“你的英文不錯。”
“哪裡。”
“比我的中文好多了。哈哈哈。”
“哈哈哈。”一點兒也不可樂。你誤認為自己是個幽默的人,這點比較慘。
他和理查太不一回事了。理查英俊、幹練,系起人來肯定特別酷,特別乾淨漂亮。理查可以去電影裡做007,而我面前這個面積、體積都可觀的人可以去做許多其他角色,比如傳達室看門老頭,辦公室主任,退休活動中心的管理人員,寵物商店的售貨員,嘴不停地對貓、狗或鳥、魚說:“你可真淘。”
“你父親為什麼——在什麼動機下,參加共產黨的?”
“……動機?你剛才問過這個問題嗎?”
“你看,我原來是駕駛飛機的。十五年前,美國的犯罪率上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