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只錦緞盒子裡。�
電話鈴響的時候,我開啟臺燈,看到小鬧鐘顯示器上的數字:7:00。顯然是一個預先計劃要打電話的人。我赤腳跳下床,一把抓起話筒,怕它繼續響下去把牧師夫婦吵醒。他們昨天夜裡一直等到我熄燈,才開始做愛。那場做愛至少歷時一個鐘點。因此該讓他們早晨多歇歇。
第06節
“早上好。”問好的是個清醒的男人。清醒的美國男人。
我感到我很快會認出這嗓音的;這沉著、從容,有一點兒尋開心的嗓音。我隨口還了聲問候。他卻樂起來。
“怎麼?這麼快就忘了?……”他笑著說。
我腦子猛然一陣蠕動,有些暈眩。是理查·福茨。便衣福茨。講英文的理查不那麼規規矩矩,有些痞,像那種時常揩女人油的男人。
他說:“我想你一定是早飛的鳥。我沒猜錯吧?”他得不到我的答覆,馬上接著說:“這個時間給人打電話不算驚擾。我沒驚擾你吧?”他似乎明白自己挺招人煩,但他不得已。
“早上好。”我說。我還能說什麼?
“是我把你吵醒的?你不高興了?”他問道。
“我工作到半夜兩點。不,早晨兩點。”
“你現在不想跟我談話,是嗎?你要我遲些再打來嗎?”他的體諒完全像真的。
“你談吧,我聽著。”你的身份、職業讓你很習慣自討沒趣。
“我可以晚些再給你打電話。”
“好吧。
便衣福茨大概就是想測試一下竊聽器的功效。正要掛電話他又叫住了我:“噢,對了,昨天你說到認識戴維斯是在華盛頓市郊的高速公路上,是幾號高速公路?”
“我說了我是在地鐵站認識戴維斯的。”你別想趁我缺覺鑽我空子。
“難道我記錯了?”
“有可能的。”我可不願冒犯你。我的口氣還算文明,應付著一個明顯的無恥訛詐。
“可是,安德烈·戴維斯的口述,和你的完全不同。”
“不會的。”你晚了一步,我們昨晚已立了攻守同盟。
“怎麼不會?昨晚十一點,我打了電話給他。他告訴我,你們的第一次相遇,是在高速公路上。”
我的瞌睡頓時消散。十一點,那是在我和安德烈通話之後。安德烈從來不在晚上十點之後給我打電話,他幫我做個守紀律有教養的房客。他此刻一定十萬火急地在給我撥電話,可線路給便衣福茨搶先一步佔了去。
我說:“你昨天問的是認識。相遇不等於認識。我和你昨天相遇,可我敢說我昨天已認識你了嗎?”我的聲音平和,邏輯也不差。
便衣福茨嘿嘿嘿地笑起來。原來這個體重不到一百磅的中國女人並不好詐,鬥智也夠他鬥一鬥。
“好,很好。”理查·福茨說:“的確是這樣,認識一個人沒那麼簡單。咱們再回到高速公路吧。你記不記得是第幾號高速公路?”
“不記得。”
“大概在哪個位置?”
“我對華盛頓的地理又不熟悉。”
他沉吟一刻,又找出我一個碴子:“可是你想,高速公路上怎麼可能呢?你想想看,車流量那麼大,車速那麼快。你們怎麼可能碰面,除非他的車撞上你的車。”
“差點兒。”
“什麼差點兒?”
“他的車眼看就撞上來了。不過他車閘很靈,一踩就剎住了。”我的英文夠壞的。壞英文也有便利。
他又是一個停頓。然後說:“你的車當時嚥氣了。”
“是的。”
“車要在主要高速公路上嚥氣,就要命了。可車偏偏常在最不是地方的地方嚥氣,對不對。所以你只能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