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又突然地蓄滿了眼淚,黏掛在眼角搖搖欲墜:“他當時跟我說……說我們不能給他們當一輩子看門狗,爸媽貪財,犯了那麼多的錯,最後死了才解脫,我們萬一哪天又不小心碰了不該碰的,真的……真的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倒不如被抓去坐牢,哪怕判死刑,也算是死得明白,死得其所。”
“你們可夠不著‘死得其所’這幾個字。”江陌凝重地打量著齊勝男,又問道:“既然想跟齊家村撇開關係,自首舉報豈不是更好?他要是真為你好,何必大義滅親拿你開刀?”
齊勝男呼吸一滯,慌忙地甩開江陌一錯不錯地緊盯著她的視線,“無所謂了。我殺了那麼多人,瞞不住的……而且想把齊家村的事兒捅出去,總歸繞不過那個廢棄的衛生所,而且景區棄嬰的地方也被你們發現了,瞞不住的……警官,齊壯這麼做,能不能算他戴罪立功什麼的?他能接觸到的生意往來本來就不多,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個旁觀者,好好改造的話,應該還有機會出去討個便宜媳婦兒過日子,爸媽一直希望他能過正常的生活——我們家最起碼不至於在這兒斷了香火。我存在紅姐那個賬戶上的錢應該夠他用了……”
江陌聽見齊勝男說著說著就開始兀自唸叨的話,忽然覺得有點兒諷刺。
書記員也像是咂麼出點兒隱晦的言外之意,一言難盡地蹙起了眉頭。
恐怕連齊勝男自己都沒意識到,她雖然在以一種相當極端的手段報復著那些揣著所謂“重男輕女”糟粕觀念的人,但她卻依舊泡在這種腐朽的觀念裡,悄無聲息地被蝕透了骨頭。
她早就不知從何時開始,扮演起了當初寧可賣掉她也要養育先天矮小的弟弟,無條件維護著“家族血脈延續”的母親角色。
江陌“咚”的一聲蹬在桌腿上,勉強忍住沒發火,椅子稍稍向後挪,悶哼了一聲:“你確定他只是旁觀者嗎?”
齊勝男帶著幾分“犧牲精神”的坦然和溫馨想象被江陌毫不留情地刺穿戳破,她先沒反應過來,隨即眼神搖擺不定地勉強維持著自我說服的自圓其說:“不然呢?江警官,我知道齊壯好像打過你,你對他的印象不好,我可以替他再跟你道個歉,但是——”
江陌厭倦了聽她自欺欺人的辯解,嘆了口氣,冷淡地截口打斷道:“於莉。那個被不知深淺地劃破肚皮,刀尖兒劃傷了胎兒的孕婦。”
齊勝男眼角猛地一跳,下意識的反駁噎在喉嚨口,但咕噥了一聲又實在無從說起,只好不太自然地翹了下嘴角:“於莉……於莉沒什麼特別的,她不像楊曉可……只不過我動刀的時候沒顧好分寸——”
“專業的產科護士,跟我說你沒顧好分寸——”江陌似乎不為所動,翹起二郎腿,安靜地注視著齊勝男生硬平復的吐息和表情,話音陡轉:“你在齊家村附近換乘的那輛車……除了你和齊壯,好像沒人知道是吧?”
齊勝男沒敢抬頭,視線落在手背已經溻透的敷料貼上,擔心多說多錯,從鼻子裡極輕地“嗯”了一聲。
“你知道那臺車為什麼會漏油剎車失靈嗎?”
江陌一揚眉梢:“不是常年沒人開的緣故,而是剎車和輸油管都被人為破壞過。齊壯猜測,如果有一天你淪落到逃亡的地步,那麼你很有可能會動用這臺不被外人所知的車,如果油已經漏到開不了的地步,那麼你就會順利的落網被捕,如果車還開得動,那麼逃亡路上出個車禍,也就無可厚非了……”
“夠了!”齊勝男慌亂地攥起拳頭捶向桌板,整個人向前傾撲著,彷彿只要能夠阻止江陌,那些既定事實便不復存在似的,“你閉嘴!你不要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齊壯不會害我!如果不是你逼問,他不會說起我!”
“齊勝男!騙警察騙自己有意思嗎?!”江陌雙手撐在桌面上,猛地站起身,抽出檔案夾裡的一摞監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