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來過,而且兩次都在這裡過了夜。我曾在朦朧的月色中來探望過泰姬陵。整個陵寢在月光下幻成了一個白色的奇蹟。我也曾在朝暾的微光中來探望過泰姬陵,白色大理石的牆壁上成千上萬塊的紅綠寶石閃出萬點金光,幻成了一個五光十色的奇蹟。總之,我兩次都是名副其實地來到了印度。這一次我也決心再來,否則,我的三訪印度,在印度朋友心目中就成了兩訪印度了。
同前兩次一樣,這一次也是乘汽車來的。車子下午從德里出發,一直到黃昏時分,才到了阿格拉。泰姬陵的白色的圓頂已經混入暮色蒼茫之中。我們也就在蒼茫的暮色中找到了我們的旅館。從外面看上去,這旅館磚牆剝落,宛如年久失修的莫臥兒王朝的廢宮。但是裡面卻是燈光明亮,金碧輝煌,完全是另一番景象。房間都用與莫臥兒王朝有關的一些名字標出,使人一進去,就彷彿到了莫臥兒王朝;使人一睡下,就能夠做起莫臥兒的夢來。
我真的做了一夜莫臥兒的夢。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就趕到泰姬陵門外。門還沒有開。院子裡,大樹下,瀰漫著一團霧氣,摻雜著淡淡的花香。夜裡下過雨,現在還沒有晴開。我心裡稍有懊惱之意:泰姬陵的真面目這一次恐怕看不到了。
但是,突然間,雨過天晴雲*,流出來了一縷金色的陽光,照在泰姬陵的圓頂上,只照亮一小塊,其餘的地方都暗淡無光,獨有這一小塊卻亮得耀眼。我們的眼睛立刻明亮起來:難道這不就是泰姬陵的真面目嗎?
我們走了進去,從映著泰姬陵倒影的小水池旁走向泰姬陵,登上了一層樓高的平臺,繞著泰姬陵走了一週,到處瞭望了一番。平臺的四個角上,各有一座高塔,尖尖地刺入灰暗的天空。四個尖尖的東西,襯托著中間泰姬陵的圓頂那個圓圓的東西,兩相對比,給人一種奇特的美。我想不出一個適當的名詞來表達這種美,就叫它幾何的美吧。後面下臨閻牟那河。河裡水流平緩,有一個不知什麼東西漂在水裡面,一群禿鷲和烏鴉趴在上面啄食碎肉。禿鷲們吃飽了就飛上欄杆,成排地蹲在那裡休息,傲然四顧,旁若無人。
我們就帶著這些斑駁陸離的印象,回頭來看泰姬陵本身。我怎樣來描述這個白色的奇蹟呢?我腦筋裡所儲存的一切詞彙都毫無用處。我從小念的所有的描繪雄偉的陵墓的詩文,也都毫無用處。“碧瓦初寒外,金莖一氣旁。山河扶繡戶,日月近雕樑。”多麼雄偉的詩句呀!然而,到了這裡卻絲毫也用不上。這裡既無繡戶,也無雕樑。這陵墓是用一塊塊白色大理石堆砌起來的。但是,無論從遠處看,還是從近處看,卻絲毫也看不出堆砌的痕跡,它渾然一體,好像是一塊完整的大理石。多少年來,我看過無數的泰姬陵的照片和繪畫;但是卻沒有看到有任何一幅真正的照出、畫出泰姬陵的氣勢來的。只有你到了泰姬陵跟前,站在白色大理石鋪的地上,眼裡看到的是純白的大理石,腳下踩的是純白的大理石;陵墓是純白的大理石,欄杆是純白的大理石,四個高塔也是純白的大理石。你被裹在一片純白的光輝中,翹首仰望,純白的大理石牆壁有幾十米高,彷彿上達蒼穹。在這時候,你會有什麼樣的感覺,我不知道。反正我自己彷彿給這個白色的奇蹟壓住了,給這純白的光輝網牢了,我想到了蘇東坡的詞:“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我自己彷彿已經離開了人間,置身於瓊樓玉宇之中。有人主張,世界上只有陰柔之美與陽剛之美。把二者融合起來成為渾然一體的那種美,只應天上有。我眼前看到的就是這種天上的美。我完全沉浸在這種美的享受中,忘記了時間的推移。等到我從這瓊樓玉宇中迴轉來時,已經是我們應該離開的時候了。
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2)
從泰姬陵到紅堡是一條必由之路,我們也不例外。到了紅堡,限於時間我們只匆匆地走了一轉。莫臥兒王朝的這一座故宮,完全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