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砂岩築成的。如果說泰姬陵是白色的奇蹟的話,那麼這裡就是紅色的奇蹟。但是,我到了這裡,最關心的卻是一塊小小的水晶。據說,下令修建泰姬陵的沙扎汗,晚年被兒子囚了起來。他本來還準備在閻牟那河這一邊同河對岸泰姬陵遙遙相對的地方,修建一座完全用黑色大理石砌成的陵墓,如果建成的話,那將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黑色的奇蹟。然而在這黑色的奇蹟出現以前,他就失去了自由,成為自己兒子的階下囚。他天天坐在紅堡的一個走廊上,背對著泰姬陵,凝神潛思,忍憂含悲,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鑲嵌在一個柱子上的那一塊水晶,裡面反映出整個泰姬陵的影像。月月如此,天天如此,這位孤獨的老皇帝就這樣度過了他的殘生。
這個故事很有些浪漫氣息。幾百年來,也打動了千千萬萬好心人的心絃,滴下了無數的同情之淚。但是,我卻是無淚可滴。我上一次來的時候,印度朋友曾告訴過我,就在這走廊下面那一片空地上,莫臥兒皇帝把囚犯弄了來,然後放出老虎,讓老虎把人活活地吃掉。他們坐在走廊上怡然欣賞這一幕奇景。這樣的人,即使被兒子囚了起來,我難道還能為他流下什麼同情之淚嗎?這樣的人,即使對死去的愛姬有那麼一點情意,這種情意還值得幾文錢呢?我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紅堡城牆下長著肥大的綠葉子的樹叢中,虎皮鸚鵡又吱吱喳喳叫了起來。這種鳥在中國是會被當作珍禽裝在精緻的籠子裡來養育的。但是在阿格拉,卻多得像麻雀。有那麼一個皇帝,再加上這些吱吱喳喳的虎皮鸚鵡,我的遊興已經索然了。那些充滿了浪漫氣氛的故事對於我已經毫無吸引力了。
我走下了天堂,回到了現實。人間和現實是充滿了矛盾的,但是它們又確實是美的。就是在阿格拉也並非例外。二十七年前,當我第一次到阿格拉來的時候,我在旅館中遇到的一件小事,卻使我憶念難忘。現在,當我離開了泰姬陵走下天堂的時候,我不由得又回憶起來。
我們在旅館裡看一個貧苦的印度藝人讓小黃鳥表演識字的本領。又看另一個藝人讓眼鏡蛇與獴決鬥。兩個小動物都拼上命互相搏鬥,大戰了幾十回合,還不分勝負。正在看得入神的時候,我瞥見一個印度青年在外面探頭探腦。他的衣著不像一個學生,而像一個學徒工。我沒有多加註意,仍然繼續觀戰。又過了不知多少時候,我又一抬頭,看到那個青年仍然站在那裡,我立刻走出去。那個青年猛跑了幾步,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我感覺到他的手有點顫抖。他遞給我一個極小的小盒,透過玻璃罩可以看到,裡面鋪的棉花上有一粒大米。我真有點吃驚了,這一粒大米有什麼意義呢?青年開啟小盒,把大米送到我眼底下,大米上寫著“印中友誼萬歲”幾個字,只能用放大鏡才能看得清楚。他告訴我,他是一個學徒工,最熱愛新中國,但卻從來沒有機會接觸一箇中國人。聽說我們來了,他便帶了大米來看我們。從早晨等到現在,中午早已過了,但是幾次被人攆走。現在終於見到中國朋友了,他是多麼興奮啊!我接過了小盒,深深地被這個淳樸的青年感動了。我握住了他的手,心裡面思緒萬千,半天沒有說出話來。我一直目送這個青年的背影消失在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才轉回身來。
泰姬陵是美的,是不朽的。然而,人們心裡的真摯感情不是比泰姬陵更美,更不朽嗎?上面說的這件小事,到現在,已經過了二十七年,在人的一生中,二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