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胤禩很難說清。他只記得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北邊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即便是隔了好幾道牆,也能聽出其中的肝腸寸斷。然後前面正殿亮起了小燈,有開鎖開門和小太監來回跑動的聲音。
胤禩心裡有不好的預感,也許是一些蛛絲馬跡在他潛意識裡留下的不安,或者是兄弟尚未離開的魂魄對他的召喚,總之,五歲的小阿哥穿著睡衣趿拉著鞋子,一邊揉眼睛一邊走到惠妃的寢室。
在刺眼的蠟燭的光芒裡,有個面目模糊的宮女躬著身,說:“永和宮阿哥……殤了。”
胤禩的腦子一片空白。
他再次恢復意識,是被系統刺耳的“嘟嘟”聲吵醒的。“檢測到宿主腦電波異常突破閾值,現開啟鎮定干預……10……40……65……100,干預完成。二次掃描中……宿主體徵一切正常。”
八阿哥摸了摸自己的臉,上面溼噠噠的。良貴人親自從後面死死抱住他,他的睡衣上全是掙扎留下的皺痕。一隻袖子都捲到了胳膊上。
剛剛發生了什麼?胤禩愣了好幾秒,他剛剛似乎、也許是喊著要去看六哥。
“宿主。”光球甩著尾巴跳到他頭上,“你冷靜呀,這都半夜了,要去也是明天去。”
八阿哥沒接這茬,反而在識海中反問:“龍龍,那天你也在。六阿哥雖然有輕微的肝腎受損,但脈搏有力思維清晰,飲食睡眠皆無不妥。突然暴斃,其中必有蹊蹺。你現在不讓我去,萬一到了早上被人消了證據怎麼辦?”
光球委委屈屈:“也可能就是之前的毒素爆發,才死的。”
八阿哥都快氣笑了:“烏草中毒,嘴唇發紫,指甲有紺,哪裡是六哥那白淨康健的樣子?這種話安慰安慰外行就行了,我是接受不來的。”
把系統懟得無話可說之後,胤禩又中氣十足地喊起來:“我要去看六哥。我要去看六哥。嗚嗚嗚。”
惠妃被小豆丁吵得頭疼,這大概是一向乖巧的胤禩五年來最不聽話的時刻了。滿宮的人一齊哄都哄不住。
“前天六哥還好好的,我不信,我要親眼看看……”
“你閉嘴!”惠妃第一次朝養子拍了桌子,“你只道求個明白,明白重要嗎?我不要別人孩子的明白,我只要自家孩子的活著!”
胤禩不敢嚎了,就淚眼婆娑地瞪著惠妃,一下一下地打嗝。
“嘿!你還不服氣!”
“等寅時開門,我帶你去永和宮。”抱著他的良貴人突然說。
惠妃滿臉不贊同。
良貴人聲音毫無波瀾:“堵不如疏。”
於是惠妃點了頭,胤禩跟良貴人是第一個到永和宮致哀的。幾乎是宮門一開,他們就到了。胤祚的屍身剛剛被裝進棺材,德妃伏在上面哭得起不來身。
在還沒有搭建好的靈堂裡草草供了柱香,胤禩就迫不及待地繞到後面找屍體,即便是悲痛欲絕的德妃都沒阻擋他的腳步。“德額娘,我能看看六哥嗎?”
德妃慢動作似的將上半身從小棺材上抬起來,她扭過頭,露出亂糟糟的髮髻和一雙哭到紅腫的眼睛,彷彿一個失去理智的幽靈。“八阿哥……”德妃喃喃,好像是才弄明白剛剛說話的人是誰,“看……胤祚,你看吧……多看看……”
胤禩被她的語氣弄得毛骨悚然,但依舊鼓起勇氣走到六阿哥的棺材旁。棺材是新做的,彷彿還能聞到楠木的木屑味,那個他熟悉的小男孩,就仰面躺在這個量身定製的木盒裡,還是白白淨淨的臉,安安靜靜的睫毛,就像睡著了一樣。只有泛青的嘴唇,顯示出死者共同的特徵。
太正常了,正常得看不出死因。
胤禩寧可去看前世那些全身墨黑或者面如桃花的屍體,那至少明明白白地昭示著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