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聽他們細說這位混元子道長昨夜是怎麼殺死老狐的。空同子也沒瞧見此前這位混元子道長在山坡的神態、沒聽見他的語氣。
但在丁敏與許謀看來,那樣子的自信與漫不經心的模樣……
該是建立在強大信心與能力之上的呀。所以剛才難道是……
但丁敏只看了許謀一眼,並不說話。
轉頭看到遠處的坡上,空同子盯著李雲心瞧了一會兒。但李雲心面上竟沒什麼惶恐畏懼,只皺眉:“有事?”
空同子忽然冷冷一笑,背了手,開口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貧道只是告訴你,你命不久矣了。”
李雲心仍皺眉:“從前很多人對我說過這話,至今我還好好地活著。道長到底想說什麼?”
空同子搖了搖頭:“用不著與貧道逞口舌之利。我也沒什麼心思來恫嚇你。只是因為你見到了我、與我產生了一段緣果罷了——這事情你做不得主,要怪只能怪你生了個薄命。”
“而今之所以要同你說清楚這些,也不是因為貧道當真將你當作什麼對手、仇敵看。你並無那樣的資格。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雲山上屠宰肉食之後還要念上一段往生的經文,與你,也不過是例行的規矩罷了。這個,也是貧道給自己的一點規矩。”空同子笑了笑,“我此前見到你,就並不喜歡你。因為你生得漂亮。但這不喜歡倒不至於叫我殺你——那也是麻煩的事。”
“然而方才與妖魔一戰,我受了傷。又因為經歷了生死之間的大恐怖,於是可能入了劫。”空同子頓了頓,“是什麼劫並不清楚。可一旦想起了你的這張臉、或者再想起你剛才畏縮求生的事,念頭就很不通達。這不通達,正值此入劫的關鍵時期……也就不能放任了。”
空同子說這些話的時候,李雲心的表情仍舊平靜。
可劍士看得出,這畫師混元子實際上是在努力壓抑著心中的什麼情緒——好不叫它們浮現到臉上來。
應該是恐懼吧。
於是他看著李雲心,又說出一句話:“也巧。貧道的,殺劫還未渡。”
但這混元子,至少臉面上,還是沒什麼反應。空同子便意識到一件事,然後看著李雲心,忽然笑起來——這畫師,大概都不曉得什麼叫做“殺劫”吧?
就這麼一瞬間,他忽然感覺有些索然無味——好比一個人向一隻螞蟻說了許多宣言,可那螞蟻哪裡能理解那人說了什麼呢?
於是嘆了口氣,抬眼看李雲心:“該是立時將你格斃當場的。只是,剛才有一位高人經過。高人或許不願見血光,於是我暫留你性命。”
他仔仔細細地看著李雲心的表情:“等出了這漫卷山,我再叫我的念頭通達些。”
李雲心眨了眨眼。這時候已是下午了——夕陽光照在他光潔如玉的面孔上,他的長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他的瞳仁也因為陽光而變成淡金色——彷彿一塊清澈的琥珀。這模樣叫空同子更皺了皺眉。
這樣的一副好皮囊……哼。
然後這皮囊的主人、畫師混元子開口道:“所以你……跑來我面前,只是因為你越想我越覺得不爽……因而要殺了我?”
李雲心瞪大了眼睛:“只是因為我比你漂亮,你就要殺了我?而且還要先通知我——以便欣賞我知道了自己要死、卻全沒法子逃走的模樣麼?”
“你們這些修行人……”李雲心難過地皺起眉,“怎麼都這麼變態啊?”
空同子只笑了笑,連一句廢話都不再同這位畫師多說,轉身便走開了。
他見過的世俗人多,因而曉得不是所有人在面對同一件事的時候都會是同樣的反應——面對生死每個人都會恐懼,但有些人瑟瑟發抖痛哭流涕地求饒,有人則是慷慨高歌去赴死——可能到了最後的時候勇氣也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