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直死撐著、至死也不肯露怯的人也是有的。這畫師或許是屬於這一種……但空同子也不想再多做糾纏。
這畫師儘可以壓抑著。可他曉得他將會有多麼恐懼——如此,空同子覺得自己的念頭稍微通達了些。
可見這畫師果然是該死的。
然後這位劍修叫第五靖整備隊伍、掩埋屍首、包紮傷口,再不提那畫師與慶軍的事。
……那紅火大將軍並未死啊。空同子端坐在馬上,一邊看離軍與慶軍整備一邊想。先前自己在山中殺傷了許多的小妖,而今終於引出了這大妖來。大妖既然受傷敗走,搞不好會引出更加可怕的傢伙來。
紅火大將軍的主子,該是那“虞君”吧。
空同子又回想起此前看到的那女妖身後的兩杆大旗。其中一面上寫著“虞君左夫人矢”,另一面寫著“紅火大將軍隹”。矢與隹合在一起,無疑是個雉字。那紅火大將軍的真身是隻雉雞。那麼……
難道還是那真境大妖虞君的夫人麼?
那麼事情就當真是麻煩了——妖魔殘忍狡詐,可據說那些成了氣候的大妖,偶爾也會像人一樣擁有情感。夫人被自己所傷,那虞君一旦也出了巢穴……
想到此處,他心裡忽然湧上來一陣煩悶感。覺得在先前的爭鬥中受了傷的經絡關竅也鬱結起來。因此低喝:“速速上路!今夜就不要歇息了——先出這漫卷山!”
離軍與慶軍經歷了先前的惡戰,也曉得如今這山中已是兇險之地。因而對空同子的吩咐沒異議——仍是離軍在前、慶軍在後,沿著山路一字長蛇地行軍。
但唯一的不同是,倒有一支離軍的小隊押在了最後面。空同子也在那隊中。
他得看著那畫師混元子。實際上……殺他是要殺他的。然而如果還有些別的用處、譬如說那大妖當真來了,將他丟出去可以暫且爭取些逃生的時間的話,這畫師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吧。
如此,行走了半個時辰。
丁敏便在李雲心的身邊策馬走了半個時辰。
初見的時候這位道爺傲氣沖天,看著是很不好相處的。可之後在營地中有意無意地為眾人打起了氣來,慢慢也就融洽了。但剛才——他們本就是抱著死志衝上去,沒想過會都活著回來。因而同李雲心說了許多平時絕不會說的“無禮”的話。
但而今又走到了一處……丁敏便不曉得說什麼好了。
他看這畫師混元子在夕陽光裡策馬隨著隊伍走,臉上的神色平平淡淡,好像全沒將剛才發生的事情放在心裡。可丁敏覺得這位道爺只是沒將心思神色露在臉上吧。他覺得自己也能夠看得出,這位道爺在想一些事情。
所謂的平淡只是壓抑之後表現出來的情緒,實際上心中正在翻湧波瀾。那位空同子道長……同他說了什麼?
將他斥責了還是……
日頭便伴隨著腳步聲、兵甲撞擊聲、林間的風聲,慢慢更向西了。天邊微微發暗,林中更加陰冷。哈一口氣,口鼻之間就全是白霧。丁敏早年戍邊的時候腿腳落下了疾病,一旦受冷就很不利落。因而這時候從馬鞍後扯出了一件棉袍來。
本是要自己披上去,心思卻忽然一動,看身邊的李雲心:“道爺,天涼,要不要——”
邊說邊將這棉袍遞過去了。
兩人之間隔了一馬的距離。李雲心聽了他的話轉頭看了看,並不接。
“哈。”他冷哼一聲,“還是這麼有孝心。”
說了這話再皺眉:“道爺會穿你這玩意兒麼?”
聽了他這話,丁敏先微微一愣,然後在心裡舒了口氣。他倒不是賤——被人喝罵嫌棄了還呵呵地樂。只是這位道爺的語氣,與先前並沒什麼兩樣兒。似乎意味著至少在他們這裡……是不再介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