惚自己已站在了旅途的終點上。只要抵達長安,便不會再去想其他的地方,這是長安的魅力,長安的奇妙:他就在這裡,亙古不易,卻成為了天下萬眾的歸處。
此刻,他們眼中所見的一切正印證著這個感覺:比肩而立的波斯建築群裡,西域商戶正圍著火堆祈福,長安本地貴族帶著心愛的崑崙奴招搖過市,東島留學生好奇地看著上國盛景,還有許多咋看之下與常人無異,細品卻能察覺其特殊內在的人物徜徉在街市中,他們或為妖靈,或為道者,或為仙長,或是其他特別的族群。
來自烈山部的上古神裔站在這恢弘熙攘,包羅永珍的長安城裡,似乎也僅僅是兩個普通人,如海中兩股小小的暗流,如天幕上閃爍的兩顆星。
“師尊,那邊府邸是王家的,正統琅琊後裔,多年前舊朝動亂,他家人差點全數覆沒,後來……”
兩人信步而行,謝衣小聲向沈夜講述這座壯麗都城的點滴,沈夜默默聽著,不時也說兩句。往樂府替換昭明這件事雖已跟傅清嬌打過招呼,依舊不能白日登門,只適合夜裡悄悄進行,如今天色正好,倒不如在城中略作參觀,也當是兩人攜手同遊的樂趣了。
轉過一道彎,踏上平整寬闊的朱雀大道,再往東去,眼前所見的門戶越發高挺朗闊,朱牆碧瓦,一片富麗之氣。這時,謝衣停下來,盯住了街道盡頭的一所大宅,沈夜看去,只見那房舍獨佔了半條街,門戶高起,戒衛森嚴,顯然是一戶極有勢力的人家。
“怎麼,你認識這家?”他問。
“這裡是……三皇子府。”謝衣輕聲一嘆:“十餘年前,我來過一趟長安,就是遇見無異那一次,見他們正在這條街上修築府邸,監工的人說這是為三皇子備的。也不知夏公子他……如今是否正住在此間?”
“你想去看他麼?”
“不了。”謝衣搖頭,同沈夜退到遠處的陰影裡:“他們既然以為我已身故,便暫且這樣吧,每個年輕人都要過自己的日子,況且,告訴了他,豈不是等於告訴了無異……”
說話間,那王府門口忽然一陣騷動,持槍披甲的衛士簇擁而來,站得整整齊齊,跟著大門緩緩開啟,一輛高大華麗的車駕徐徐駛出,從那半卷的窗簾內,隱約可見當中坐著兩個人。僕役們前後飛奔著,勸路人將道讓開,三皇子的車要過去了。
街面上頓時熱鬧起來,行人紛紛迴避,又忍不住想靠近些,將這天尊貴胄看得更清楚。幾個路人也站到了遠處房簷的影子裡,將其後的沈夜和謝衣擋住。只聽這些長安居民們議論紛紛,朝那緩緩走遠的車駕投去複雜的眼光。
“那就是三皇子?好年輕俊朗的人。”
“瞎說,隔那麼遠,你就看清楚了?”
“怎看不清,他身邊還坐著個姑娘呢,綠衣服,臉面倒瞧不著,不過想來一定漂亮得很。”
“哦……聽聞三皇子這次是回來祭拜母親的?今日彷彿正是皇妃週年?”
“大約是吧……他平日也不住這裡,偌大王府就這麼空著,哎,也不知他要往哪裡去……”
紛紛擾擾的聲音傳入沈夜和謝衣的耳朵裡,從看似繁華富麗的表象下透出一股惆悵來。車駕中的綠衣姑娘自然就是阿阮了,她本是山間草木的精靈,陰差陽錯入了紅塵,得了自己的姻緣,雖美好,卻也可能十分短暫。如今,她伴在愛人身畔,坐在華貴的車裡,只不知這架車馬會將她載到哪裡,而她,又能以這樣的形容繼續存在多久……
“夏公子……恐怕活得十分辛苦。”謝衣低聲朝沈夜道:“如今雖錦衣玉食,前呼後擁,在他心裡,或許還是太華山裡受凍的日子更加逍遙喜悅。”
“那也是他自己選擇的命運了。”目送車駕遠去,周圍人群亦漸漸散開,長安城的大街上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有序,沈夜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