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基座、重簷九脊殿式的奉天門更像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
劉芳亮、袁宗第和一些熟悉李自成的將校都被他異樣的舉動而感到驚奇。但沒人貿然的阻止他,反而,圍攏過來,遠遠的聚在他的身後。
李自成不緊不慢地走在御道上,已經來到臺階前,對身旁一隻威然肅穆的巨大銅鑄雄獅視而不見。他輕撫著精雕細琢的白玉圍欄,沿著腳下那寬大的被刻有精美的龍鳳團紋浮雕分為兩段的石階,緩緩的走上去。
迎著金光輝映的黃瓦,四復欲飛的重簷,走上平臺,看遍環繞的雕欄,遊廊般的朱柱。李自成竟迸發出一種似曾相識的莫名的激動,心潮翻湧,彷彿錢塘江上的夕潮。
他用力推了推緊閉的奉天門,門沒有被推動。他正想轉回頭呼喊劉芳亮等人開啟這道塵封了百年的大門,轉念間,卻又突然改變了主意。
一個膽大、荒謬的念頭已清晰地在他腦海中浮現。這個念頭其實早已伴隨他多年。但在過去的幾年中,他一直把它深深的埋藏在心裡。無論是闖營的心腹將士,還是各家義軍的頭領、兄弟,他從沒有吐露過一個字。即便是夜半人靜時想起,心裡也是忐忑反覆,伴隨著隱隱約約的不安。
可今天,當他一步一步來到奉天門前時,內心裡卻不再感到一絲的荒誕,反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心歡和坦然。依欄四望,周圍的景物盡入眼簾,殘敗失色的是棟樑繪彩,長存不滅的是王氣的威嚴!
清吟中,寒鋒朔目的花馬劍已出鞘在手,劍光明滅,微點著青磚。隨即,他那偉岸的身軀已單膝跪倒在奉天門前,面向著那明暗交織的蒼天!
階下,劉芳亮、袁宗第和圍聚過來的人們都被他突然的舉動驚呆了。但隨即,他們也都跪倒一片。
微風裡,李自成單劍拄地,迎著廣袤的天空,在心中默唸著:“我李自成不再命賤位卑的東躲西竄!從即日起,樹義旗、揮義師,救天下萬民於水火,授天子真命於皇天!”
天空中,密佈的灰雲層層堆卷,滾滾而動,再一次吞噬了所有明媚的光線。寒風乍起, 長衣獵獵,隱聞雷聲。李自成霍然起身,帶著從容鎮定的微笑,大步流星地走下平臺,彷彿已經聽到了上天那肯定的呼喚。
劉芳亮等人也都起身,迅速的圍攏到李自成身邊。一種突出起來的莫名的激動,在所有人身上流動、蔓延。沸騰的血液慷慨激昂的湧上頭頂,感覺真的就像是古書上說的“豎發衝冠”。
一段新的波瀾壯闊的旅途就這樣開始。這群堅毅的漢子從一座奉天門走出,走過萬馬千軍,走過殺聲震天,走過箭幕飛蝗,走過血溢溝塹,一直走到幾千裡外的另一座奉天門前。這注定了是一段不平坦的路途,但所有人都不曾知曉,一段路他們要走整整九年! 。 想看書來
第十八章
(五十四)
掌燈時分,奉天門前的廣場上已經堆起了一簇簇明亮、溫暖的篝火。內金水橋成為了最佳的界限,一邊是饑民,一邊是“流賊”。
劉體仁、劉體純兄弟倆頗費了一番心思的將數千饑民編成了一百多個小隊,推選了正副隊長。又東拼西湊了些黑瓦、粗陶的碗罐,使人們可以燒開水、煮飯。
晚風陣陣侵來,赤紅色的火苗“撲突突”的顫抖著,彷彿數百條狂舞的金蛇。每一簇篝火前,都捲縮、依偎著幾十個困頓的身影。火光忽明忽暗,不停閃爍的是一張張焦慮、憔悴的面龐。
聆聽著火堆裡溼柴不停發出的“吱吱嘣嘣”的吟唱,鼻口邊到處充斥著焦枯的氣息。唯一能使人稍稍欣慰和期盼的是那濃郁的飯香。
三、兩隻黑瓦大碗在人堆裡穿梭。金黃色的各種粗細雜糧煮成的粥在碗中沸騰著熱氣,很稠,也很燙。每個人輪流喝上幾大口,再吃上大半塊雜糧蒸饃,從喉嚨一直暖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