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與大夥講清楚便是。”
翌日一早,阿麥便在校場之上宣佈了要將青州百姓俱都撤往太行山東的決定。校場中齊聚了青州留守的兩萬將士,四周圍了許多提前聽到訊息趕過來的百姓。
阿麥一身戎裝立於校場高臺之上,聲音高昂而響亮,“韃子傾巢而出,周志忍十五萬大軍離青州不過百里,有人說青州百姓不能撤,撤了軍心就會不穩,撤了就沒法再守這青州城!可我要說,青州百姓必須撤走,因為我們守的不是這青州城!我們守的是自己的父母兄弟,妻子兒女,守的是這青州城裡十幾萬的百姓父老!”說到這裡,阿麥停了片刻,聲音不覺有些暗啞,“我麥穗是從漢堡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我見過漢堡城破時的慘狀,我聽過漢堡百姓瀕死時發出的尖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的血把整個漢堡城的地面都染紅了,一腳踩下去,會粘掉了鞋……”
校場上的將士們聽得群情激奮、眼睛血紅,四周的百姓中卻是發出低低的啜泣聲。徐靜站在校場下,靜靜地看著高臺之上的阿麥,眼前的身影卻恍惚與另一個人緩緩重合。她也許沒有那個人的文采,可她的話卻更加直白,更能叫這些士兵與百姓聽得明白,她用著最最易懂的話告訴將士,他們守的雖是江山,可護的卻是百姓!
“……我不知道這青州城能不能守得住,我也不知道它到底能守多久,我只知道,我們在這裡多守一天,我們將韃子趕出江北的勝算就會更多一分!我們多守一天,我們的親人就能多平安一天!我們是軍人,就是要保家衛國;我們是軍人,就是要馬革裹屍!”
三月十六,青州城內百姓以裡坊為單位按序撤出青州,由飛龍陘遷往太行山以東。雖然佈告上說的是所有百姓,可出城的卻大多是老弱婦孺,很多青壯選擇了留在城內。
“青州不只是江北軍的青州,撤走的百姓也不只是江北軍的父母妻兒,他們……”城內最最德高望重的老者如是說,他回身指著身後的青州男兒,“都是七尺的漢子,就算上不了陣殺不了敵,身上總還有把力氣,可以為元帥扛些沙石修補城牆,可以為軍中將士餵馬扛刀!”
阿麥默默看了那些手中或拿菜刀或執木棍的百姓半響,衝著他們斂衽而拜,“麥穗謝過大夥”!
青州城守府後的巷子裡,江北軍步兵統領賀言昭小心翼翼地將已身懷六甲的妻子薛氏扶上了馬車,薛氏顧不得讓旁邊的丫環婆子笑話,只用力抓著他的手不肯鬆開,眼淚汪汪地看著丈夫,唇瓣輕顫著,幾次張合都不曾說出話。賀言昭本就是個不善言辭的男子,雖知道和妻子這一別極可能便是永別,卻也只是悶聲說道:“自己小心身子!”
薛氏含著淚點了點頭,賀言昭使勁將手從妻子手中抽了回來,退後幾步吩咐車伕:“走吧。”馬車軲轆緩緩轉動,賀言昭站在原地沉默地看著那車載著妻子漸漸遠去,直到再也望不見妻子柔美的面容,這才毅然轉身大踏步地向城守府中走去。
議事廳內,阿麥一字一句地說道:“青州城必須堅守到年底!少一天都不行!誰要是覺得不能,現在就站出來,我不強求他。”
廳內一片靜寂,阿麥抬眼緩緩地環視了一圈諸將,輕輕點頭道:“那好,既然沒有人提出異議,那麼軍令就這樣定了,若是到時青州提前破了……”阿麥語調一轉,透出一股狠厲來,“諸位可別怪我心恨手辣!”
守軍諸將大多都是青州本地人,父母家人這次也都同著百姓齊齊遷往了冀州,要死要活不過是阿麥的一句話而已。扣留親屬為人質是自古以來一直很實用的法子,阿麥不屑為之,但是在此刻她也只能這樣做。阿麥深知,誓言忠誠雖然可信,可卻大多敵不過利益的誘惑與親情的牽絆。
賀言昭率先向阿麥跪拜下去,“末將願與元帥立下軍令狀,城在人在,城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