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戲曲這東西讓人越聽越覺有意思,單單是看戲園裡的茶房給人斟開水,她都覺得那是一項絕活。
茶房拎著一把長嘴壺,當你叫他一聲,即使隔得很遠,他都能準確的把壺嘴伸過來,往下一顫,水便如銀龍躍入茶碗,斟滿之時半滴不灑,絕對不燙著人;更有意思的是發洗臉手巾,茶房左手一疊熱氣騰騰的毛巾,右手一張張揭起,往空中一旋,準確的拋給要擦臉的客人。客人用完後又隨手回投給他,茶房總能自然而又巧妙的接住。有時幾張手中樓上樓下同時飛來飛去,他們照樣遊刃有餘的接來拋去,讓人眼花繚亂,贏得滿堂喝彩。
前臺鬧哄哄的你方唱罷我登場,後臺也不輕鬆,換戲服的,化妝的,搬道具的……忙忙碌碌擠成一團。
“小四,你搞什麼?不是說過傘不能放後臺的嗎?咒我們早點‘散’是不是?!”留兩撇八字鬍的班主惡狠狠道。
“是,是!我這就拿走。”一個瘦小的男孩子忙低頭彎腰的上前把傘拿開。
“誰管戲箱的?”一個扮武生的叫起來:“老皮,我那套藏青色的戲服呢?”
一個胖胖的老頭開啟靠牆放著的長溜箱蓋:“我找找,找找……”找半天沒找到,橫眉,“小四!”
男孩匆匆上去:“管事。”
“青雲的藏青色戲服放哪兒了?”一邊回頭對青雲笑:“昨兒個我讓他放的——”
男孩開啟一隻褐色木箱,取出一套疊得整齊的戲服:“青雲哥,您看是不是這套?”
青雲哼了一聲。男孩正待送過去,卻被老皮一把踢開,自己顛顛的迎了上去。
男孩猝不及防被用力一推,連連倒退了好幾步遠,一背撞到了某人身上。
他慌不迭地跳起,也不看是誰,連聲低頭道:“對不起對不起……”
一個溫溫的聲音傳來:“沒關係啦。”
從未有用這般客氣的語調對自己說過話,他不由抬起頭來。
一張淡雅秀氣的臉,配一襲白緞衣裳,靜若春水,笑靨如風。
“小四!”又有人叫了。
“來了!”他應一聲,看那人一眼,轉身回去。
班主正站在一個纖細的背影身邊,對他道:“茗雲說,昨兒他的一串珍珠手鍊連戲服一起放進箱子裡了,你可看見?”
小四低著頭:“我沒見過。”
“那是怎麼回事?手鍊怎麼不見了?”
小四一顫:“茗雲哥的東西都是單獨鎖在硃紅櫃子裡的,若真有放進去,定然不會丟失。”
“哦?”纖細的背影轉過來,尚未卸妝的臉極其嫵媚:“你是說我記錯了?”
“小四不敢!”男孩“咚”一聲跪下:“只是我確實未曾見過手鍊。”
“那可怎麼辦呢?”茗雲支著頷,嬌嬌嬈嬈地:“老皮說,這幾日,戲服的箱子都是由你整理的呢。”
老皮踢了小四一腳:“你到底有沒有看見?快點拿出來!”
擺明了已經確認是他拿的了。
小四身子不住發抖,“我真的沒見過……而且,而且昨晚我整理完後就把鑰匙給了管事了,今天再也沒動它,也許其他人——”
“小子,你的意思是我拿了嘍!”老皮喝道。
“不……沒有……”
“小四,”班主走到他面前:“那串手鍊不是平常之物,那可是封大人特地賞賜給我們家茗雲的,顆顆都是上品。若只是一時好奇,交出來也就罷了,斷不會重罰於你。”
小四不再說話,心頭明白,今日便是說破了嘴,也沒人肯信他了。
頭被一根素指挑了起來,他咬牙,對上茗雲那張漂亮的臉。
茗雲細細看著她,笑:“你這是什麼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