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樣。即使世界上真的存在什麼真理,也是具體的、多元的,很經驗、很個人的。真理是無法灌輸的,不能強迫別人接受你自以為是的東西。人與人之間的尊重和寬容,都建立在這種多元、個人的立場上。沒有這樣一種立場,就會發生知識者相互之間的殘殺。無論在歷史上還是現實中,知識分子的悲劇與其說來自政治權力,毋寧說更多地來自知識分子同道——那些自以為佔有了真理、欲控制所有話語空間的獨斷論者。從這個意義上說,知識分子的思想監獄是自我營造的。對此,王小波有十分透徹的認識,他尖銳地指出:“知識分子的最大罪惡是建造關押自己的思想監獄。”在這裡,一個最關鍵的詞是“個人”。這是自由主義的核心。歐陸式的自由主義強調的是“積極自由”,是個人思想與意志的自主。但這還不夠。“積極自由”如果過於擴張,沒有邊界,就有可能侵犯別人的自由。紅衛兵的造反行動、文化精英的話語霸權,就是最好不過的現實標本。英國式的自由主義,恰好能夠彌補“積極自由”的這一缺陷,它看重的是“消極自由”,是每個人的思想、言論與人身自由不受非法的侵犯關於“積極自由”與“消極自由”兩種自由的區分。“消極自由”儘管目標卑微,不及“積極自由”那般崇高、奮發進取,卻是個人自由最真實、最可靠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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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他思故他在(4)
極富英國自由主義精神氣質的王小波反覆申說的,就是自由的消極一面:“你有種美好的信念,我很尊重,但要硬塞給我,我就不那麼樂意。”他對別人的尊重和容忍,不是因為他們有崇高的情感、明辨是非的能力,而僅僅是因為他們也是一個人,有著與自己同樣的自由權利,包括選擇信仰、判斷是非和如何生活的權利。早幾十年,胡適之先生曾經講了一句飽經風霜的至理名言——容忍比自由更重要。可惜的是,這種具有英國風範的消極自由傳統,在中國大陸早被無休無止的“積極自由”狂熱騷動攔腰斬斷,如今,王小波以隻手之力,續接斷脈,其境其情,怎能不令人感嘆!
在他那代知識分子之中,王小波是孤獨的,可以說是特立獨行的。他曾經寫過一篇膾炙人口的雜文,叫做《一隻特立獨行的豬》。他說:“我已經四十歲了,除了這隻豬,還沒見過誰敢於如此無視對生活的設定。相反,我倒見過很多想要設定別人生活的人,還有對被設定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中國的知識分子太熱衷於設定別人的生活了,他們的使命感太強,總是覺得該搞出點給老百姓當信仰的東西。他們不僅想當牧師,而且想做聖人和上帝。
……
後記(1)
讀者可能已經注意到了,本書所輯錄的二十多篇文章,都是關於現代中國知識分子的個案研究,這一研究的方法,我將之理解為心態史研究。
在西方史學史中,最早開創心態史研究的,是法國的年鑑學派。當年鑑學派將歷史研究的重心從上層移到了下層,從少數精英移到了普通民眾以後,就不再滿足於研究上層知識精英的思想觀念,而轉而感興趣於底層老百姓的集體意識,即所謂的心態(mentality)。心態史研究的代表人物,是年鑑學派的創始人呂西安·費弗爾。
不過,我最初從事心態史研究,並沒有受到年鑑學派的影響,而且,我這裡所說的心態史,與年鑑學派所說的心態史不一樣,不是底層民眾的心態史,而是知識分子的心態史。為什麼我會從事知識分子的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