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小嘴笑了,笑得那麼甜,他也就跟著會心地笑了一下。小女孩奔她娘那兒去了,他還沉浸在喜悅當中。是,這是真的,他這輩子肯定忘不了。
他說不出為什麼這輩子非得跟別人活得不一樣,但事實就是不一樣,自己也改變不了。這種不一樣是爹留給他的,抹也抹不去,更不會有別人給他抹去。爹其實還不到五十歲,可真是老了,即使年齡上還不算老,心也老了。現在,已經癱在床上,治癒的可能連想也別想,這口氣什麼時間斷,彷彿數數指頭就能算計到了。
爹這輩子是完了,娘這輩子也看到頭了。自己呢,才二十出頭,彷彿也看到死亡的邊緣了。沒有過去,沒有現在,也看不到未來。一個人,孤獨地來,孤獨地離開。來這個世上圖個什麼?這是沒有答案的問號,而答案又是明擺著的。可是小強說不出,他只知道,先弄幾粒米,讓爹死前也吃頓飽飯。
他自己都說不清該對爹該愛還是恨。他問自己,回答是恨。沒有爹,就不會有自己,沒有自己,就不會受這麼多的磨難。但畢竟是爹的兒子,不能就這麼看著爹活活餓死。不,不是餓死,是餓死加病死還有屈死。屈?小強說不清,爹這一輩子是不是冤屈的。他知道爹當過漢奸,可那是什麼樣的漢奸啊,他只清楚是打過仗,但誰跟誰打,連自己都沒鬧清楚,就隨著大部隊做了俘虜。他爹還不讓他往外傳,說他曾經假設,如果自己的那隻部隊勝了,自己會不會也像民兵連長李茂生那樣牛氣。當然,小強也知道這句話的厲害,如果傳出去,不光爹會被拉出去打死,自己也免不了牢獄之災。
不知過了多久,除了風聲和蟲鳴,也還是沒有其它任何一點動靜。也說不出為什麼,或者明白了自己就是在作賊吧,反正腳步放的很輕很輕,而且,三四里地一直弓著腰。他希望一直這樣,只是蟲鳴歡快地在耳邊唱歌,只有呼呼作響的風聲在耳邊伴奏。他不希望有另外的聲音出現,破壞了這個美麗的夜晚。
他就這麼弓著腰溜到了家門口,又四處打量了一下,明明什麼也看不見,他還是不自覺地這麼做了。斷定不會有人發現,他推開用幾根鐵絲纏起的木條柵欄門。
他的腳才邁進家門一隻,便覺得有什麼東西砸在肩膀上,還沒回過神來,背上的袋子就被鬼扯去了似的,兩隻胳膊也像被魔鬼之手狠狠地纏住,扭到後背反剪起來。
“別吱聲,出聲老子打死你。”一個惡狠狠的聲音在耳邊低吼,肯定不是魔鬼,但聽上去比魔鬼還恐怖。
第十章 知青點
秀水村的東端,有一座獨特的院落。說它獨特是因為它在這個破落的村莊格外耀眼。顯然,這三間平房蓋起來不到三年,還沒有留下風雨侵蝕的任何痕跡。更重要的,是自上而下,全用青磚砌成的外牆皮,房簷處還有三重精緻的紅瓦,每當下雨的時候,順瓦而下的水流如道道瀑布流瀉而下,煞是好看。
院落的東面,是成片的玉米地。正是玉米揚花的時節,站在院裡,便聞到一股濃濃的玉米香。在院落和玉米地中間,有一條小道,供村民出入。小道與玉米地之間,用小河溝隔開。河溝里布滿雜草,還能看出幾天前下雨留下的一汪汪水渦。每到夜晚,偶爾還能聽到蛤蟆的叫聲和土蟄“唧唧乖乖”的和鳴。
這就是“二流子”李有才的新家。別看家歸在李有才名下,可從起屋到整個院落完工,並沒有動李有才一分錢,也沒讓李有才出一分力。這是按上面的要求,給這個犧牲了兩個孩子的“烈屬”家庭特別的照顧。當然,也還有另一重意思,村主任當時就說:“李大媽獻出了兩個兒子,不能再讓這個兒子打一輩子光棍,那樣他們的父親也會地下不安。”
農村有種說法:“娶新娘,先有房。”而由大夥出錢蓋成的這三間房,算得上是秀水村獨一無二的了,按說這家的主人娶個媳婦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