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著眉搖了搖頭,嘆道,“按我一貫做法,說不定真會成全李韌秋和你也說不定,你我之間,畢竟曾都是不情不願,彼此個性又都太強了一點。方方面面,都證明你我兩人分道揚鑣,才是最好的做法。只是……”
在兩人婚姻初期,這的確也是權仲白的一貫做法。蕙娘揚起唇,忽然覺得有點甜蜜,她笑道,“只是如今,到底是動了真情。”
權仲白點頭道,“不錯,我從沒想過,我有被感情遮蔽了理智的這一天……”
“你從前不也被我氣得發狂?”他越說,蕙娘便越是高興,說來慚愧,這許多年來,她還是頭一回感受到了這樣純粹的喜悅,這種感覺並不同於和親人相處,甚至不同於在各種不同的領域取勝。――她的人生中本已有太多的苦澀,任何一種喜悅都是苦中的一點甜,就是權仲白,給她帶來的煩惱與痛苦,甚至都比喜悅與甜蜜更多。權仲白對她再好,也從未在口中承認過一次,他表現得總好像他對她好,只不過因為他人好罷了。有時候她真好奇,自己在他心裡,有沒有一點特別。
若是定國公、焦勳的出現,才撬開了他的嘴巴,那蕙娘對於他們給她帶來的種種煩擾,便再無意抱怨。她枕著權仲白的肩頭輕輕地道,“從我們頭回見面開始,你就被我激得動氣了不是?”
“那是情緒……”權仲白說,“不是感情。任何人都會有情緒,我也不例外,但……我曾經以為,天下沒有誰能讓我動搖我的感情。”
他翻了個身,把蕙娘壓在身下,長指繾綣著她散落的鬢髮,半是深思,半是挫敗地道。“這幾天我也幾次對自己說,我沒什麼好怪你,甚至是怪李韌秋的地方。可卻總不想見你……有時一想起這事,心情也就低沉下去。除了一時的情緒以外,我一生少有被人影響到這個地步,在你之前,幾乎從未有過。”
蕙娘一時幾乎脫口而出:那達貞珠呢?但到底強行忍住,權仲白看著她的表情,卻也明白了過來,他微微一笑,道,“她和你不一樣……我們之間,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的?”蕙娘多少有幾分好奇:雖說現在他們很少談起達貞珠,但權仲白回到衝粹園,還經常到歸憩林裡去看望達貞珠的墳塋。在他心裡,達貞珠畢竟是特別的存在。
“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的心緒總是極為寧和。”權仲白低聲道,“我雖然也為她動過情緒,但這種……這種感覺,卻未曾有過。”
“什麼感覺,”蕙娘益發想要尋根究底了,她環著權仲白的肩膀,心不在焉地望著他的脖頸。“我也……對你有種與對別人不同的感覺。”
“你先說說是什麼感覺。”權仲白打起了迂迴。蕙娘白了他一眼,道,“想掐死你的感覺。”
見權仲白眉眼被笑意點亮,她也禁不住笑了:從前她覺得,在閨房裡要放下架子,是很困難的一件事,甚至於她不明白三姨娘、桂少奶奶所說的,在閨房裡沒有架子、沒有面子這樣的觀點。可現在,在權仲白跟前,她有點明白了。當權仲白袒露了她對他的影響力以後,說真話變得一點都不困難,起碼,在他跟前部分地坦誠自己,也不再是那樣不可接受了。
“別人雖然能撩動我的情感。”她輕聲說,“但若我的心有這麼深……”
她握著權仲白的手,輕輕地摁在自己的胸上,“他們頂多能觸到這裡。”
“而你……”她把權仲白的手放到了最靠近心跳的部分,“卻可以直接在這裡翻攪起波濤。不論是愛你還是恨你……都能直直地穿到這裡,有時候我非常恨你……恨得比恨誰都深,這種無法自控的感覺,其實並不太好。”
權仲白露出心有慼慼焉的笑容,他附和道,“你說得不錯,確實是很不好。可惜,這件事既然發生了,你我也只能學著去接受、去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