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他出手,幾乎是有求必應。所以,京師一時盛傳“包送靈柩江岷樵,包作輓聯曾滌生”的諺語。
只是需要作輓聯的都是新近死去的人,可身邊哪有那麼多死人等著曾國藩去“敬輓”?此公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決定稍作變通,進行“生挽”——即給身邊熟悉的活人預寫輓聯,一來可以達到練習的目的,二來也可以做好戰略儲備,以備不時之需。
這種做法當然非常不厚道,人家活得好好的,你給人家寫輓聯,不是咒人快死嗎?曾國藩也知道做這事不對,奈何興趣實在太大!所以只能偷偷寫,決不敢讓“被挽者”知道。
俗話說得好:“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溼鞋?”某年春節,曾國藩寫完春聯後覺得意猶未盡,又拿起白紙開始創作輓聯。給誰寫呢?想了一圈,他想到了比自己大10歲的好朋友湯鵬湯海秋。湯鵬是凌轢百代的大才子,卻時乖命蹇,仕途非常不順。這種遭際的人,不是寫輓聯的上佳題材麼?曾國藩心中激動萬分。
說來也巧,正好這個時候湯鵬來給他拜年。哥倆關係鐵啊,湯鵬也不待通報,便徑自來到書房。曾國藩正好寫到“海秋夫子千古”,陡然見到被挽者現身,趕緊手忙腳亂地藏掖對聯。湯鵬以為他在寫春聯,只是好奇為啥用白紙不用紅紙,而且曾國藩對聯水平之高妙是眾人公認的,便想看看寫了什麼。曾國藩哪敢給他看?自然是死死捂住。越不給看,湯鵬就越好奇,便不管不顧,一把扯過來看個究竟。不看則已,一看差點暈倒:好友居然在新春佳節給自己寫輓聯,這還了得!湯鵬當場與曾國藩割席斷交,拂袖而去。
難道慶親王奕劻也有給活人擬諡的癖好?沒聽說呀!
再看看徐世昌,依然是眼觀鼻鼻觀心,彷彿在思考哲學問題,絲毫不理會自己拋過去的媚眼。那桐只好反客為主問道:“不知慶王爺有何高見?”
奕劻捋著鬍子,慢慢說道:“孫元起雖然是西學出身,不過蒙先帝特賜進士出身,並授翰林院侍講學士,所以上一個必然是‘文’字。關鍵是下一個字如何擬?”…;
“王爺說的極是!”那桐拍了一下馬屁,然後說道:“孫元起在京師、湖北大力興學,聲揚國內外,此為其平生最大的功績。諡法有云:‘柔德教眾曰靖。’下一個可擬‘靖’字。”
“文靖”是個很不錯的諡號。歷史上很多名臣,如東晉謝安,北宋李沆、呂夷簡,南宋魏了翁,明代徐溥,都被賜諡“文靖”。由此可見,那桐對孫元起還算厚道。
奕劻卻不以為然地搖搖頭:“琴軒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雖然諡法中說 ‘柔德教眾曰靖’,但還有‘寬樂令終曰靖’、‘柔直考終曰靖’的說法。孫元起是遭受兇徒槍擊,如何稱得上善終?‘靖’字不合適!”
那桐想了想,又道:“那‘惠’字如何?‘愛民好學曰惠’,‘遺愛在民曰惠’。孫元起精通西學,連洋人都萬分佩服;而且興辦學校,免費培育眾多學子,完全可以稱得上‘遺愛在民’。”
文惠比文靖差了一級,歷史上用過這個諡號的名人有唐代狄仁傑、宋代史浩等。
奕劻不置可否,轉過頭問徐世昌:“菊人,你覺得應該用什麼字?”
徐世昌好像如夢初醒,連忙躬身答道:“孫大人天資聰穎,博聞多能,曾一手編制從小學堂到大學堂的教科書,如今連日本、美利堅等國也翻譯使用。依在下愚見,不如用‘獻’字。”
“文獻?”奕劻搖搖頭。
那桐心裡也很不以為然:東晉王導、唐朝張九齡這類的名臣才有資格用“文獻”諡號,孫元起他何德何能?
徐世昌問道:“不知王爺覺得哪個字比較好?”
奕劻閉目半天,才悠悠答道:“不妨用‘愍’字。”
那桐、徐世昌頓時默然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