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教室——兩處,分別是給仕學、中學兩批人準備的。按照中文總教習許景澄的看法,“俟算學門徑諳曉,再及格致、化學等事”,即先學好數學,再考慮學物理、化學。眼下,只有仕學院的學生在選拔進來時,數學成績不錯,可以直接學物理。
去年十一月開學的時候,已經發了教材,正是孫元起呈遞給孫家鼐的那幾本,封面依然是“初等物理教科書”,扉頁上卻改成“孫元起百熙先生著,京師大學堂刊行”。孫元起見了,只能付之一笑。
即便之前在崇實中學神經已經被鍛鍊得粗大無比,當孫元起走進仕學院格致講堂時還是大吃一驚:講臺下坐著二十幾個人,年齡小的也有二十歲,年齡大的怕有三四十歲,大部分都留著鬍髭,顯得愈發老成。人人面前除了硯臺、毛筆之外,還擺著一套三冊的物理課本。有些嶄新如初,看來是一直沒有開卷;有些則已經磨出毛邊,想來是經常翻閱。但無論如何,都儲存得非常好。他們看見自己進來,都用驚異的眼光盯著孫元起。
孫元起大致掃了一眼,用發乾的嗓子說道:“大家好,我叫孫元起,字百熙……”
在孫元起對自己大齡學生們感到驚奇的同時,學生們感到的震驚並不比他少。多年後,有人寫文章回憶這段歲月時,還掩飾不住當時的驚奇。文中說道:
大學堂之開學也,在二十四年之仲冬,先頒諸科之教材。餘試閱之,文史各本多陳詞濫調,無非忠孝仁義;而西學各本,太半譯自西洋,佶屈聱牙,難明其意。惟有格致教材,名曰“物理”,初以為誤也。及開卷,則圖文並茂,妙趣橫生,寓哲理於粗淺之中,藏妙思於平白之外,並無膠澀之感,因生信服之心。如此涉淺入深,非邃於此道之巨手不能為也。視著者,署曰“孫元起百熙先生”,乃以為是學界耆宿。然問諸同行,鹹雲不知。
二十五年春正月,大學堂課開,同窗無不翹首。上課鐘聲既響,一少年翩翩然入,身形修頎,面容白皙,眼神燦爍,顧盼生姿,居然美男子。眾人初以為同學。及其徑登講臺,又以為助教。已而開口曰:“某孫元起也,字百熙。”一座震愕,相對瞠目結舌。世傳有生而知之者,餘初不之信。今觀諸孫先生,則信矣!;
……
孫元起自然不知道學生們的震驚,因為是第一節課,而且面對的是一群大齡青年,所以講的內容比較寬泛且豐富。首先是宣講物理的學科範疇和實際作用,再介紹經典物理學的基本框架和主要內容,接著說明課本編寫的主要思想和麵向物件,最後介紹本學期階段學習的目標。就這樣天南海北的扯上一通,第一節課就下課了。孫元起最後說:“第一節課,我們主要說明物理是什麼,能幹什麼;然後明白自己要學什麼,做什麼。從下一節課起,我們正式開始講授力學,希望大家能預習課本力學分冊的前五頁。就這樣。”
看到下面學生靜謐一片,沒有什麼疑問,便整理一下自己的講稿,邁步走出教室。趙景行聽到下課鐘聲,早已跑到門口候著,見孫元起出來,接過書稿裝進書包,跟在孫元起背後,漸漸走遠。
“哄——”講堂中的學生頓時一反平時沉穩之態,大聲討論起來,彷彿不大聲就不能表達自己的驚奇之情:
“天哪!這位孫先生也太年輕了吧!”
“返老還童麼?”
“看到他的書童沒?估計才十一二歲,他肯定大不到哪兒去!”
……
其中有四個人在角落裡圍成一圈,一個衣裝鮮整的年青人先說道:“這格致課果然很有趣,就是不知說得錯沒錯?”
“這得問功先。”另一個人答道,“功先,這位少年先生如何?”
叫“功先”的青年蹙起眉頭:“應該是不錯的。只是他懂得比我多,我大不如他,所以不好評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