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孃家的棺材,只動用了嬰孩和籮筐,也許連她自己也沒想到,離開了三件寶,離開棺材、死者和墳地保駕護航,她的油坊鎮之行會變成一條不歸路。
鄧少香把五枝駁殼槍縫在嬰孩的襁褓裡,揹著籮筐,搭乘一條運煤船來到油坊鎮碼頭。在碼頭上她向人打聽棋亭的方位,別人向西邊的六角亭指了指,說,那是男人下棋的地方,你個婦道人家去幹什麼?難道你也會下棋嗎?她拍拍背上的籮筐,說,我哪兒會下棋?是孩子他爹在那兒看棋王下棋呢,我要去找他。
鄧少香揹著籮筐進了棋亭,她不知道在棋亭裡下棋的兩個穿長袍馬褂的男子,一個是換了便衣的憲兵隊長,看上去文質彬彬,貌似棋王,另一個面孔白皙,東張西望,戴著眼鏡,鏡片後的眼神非常犀利,也像一個棋王。她一時猜不出誰是棋王,就對著棋盤說了接頭暗號,天要下雨了,該回家收玉米啦。 txt小說上傳分享
《河岸》:兒子(3)
下棋的兩個人,一個下意識地看看棋亭外面的天空,另一個很冷靜地打量著鄧少香,拿起一顆棋子放到對方的棋盤上,說,玉米收過了,該將軍了!
暗號對上了,鄧少香並沒有放下背上的籮筐,她注視著石桌上亂七八糟的棋局,突然懷疑他們不會下棋,嘴裡敏感地追問了一句,怎麼將?
河岸 04。兒子
憲兵隊長愣了一下,故作鎮靜地瞥一眼對手,問,你說呢,怎麼將?
另一個人斜睨著鄧少香,緊張地思考著什麼,抽車將,跳馬將,炮——炮怎麼將?他嘴裡唸唸有詞,目光下滑,眼神漸漸猥褻起來,突然他狂笑了一聲,棺材小姐你很聰明嘛,你知道炮怎麼將?炮往你那裡將嘛!
鄧少香的臉色變了,揹著籮筐就往棋亭外面走,邊走邊說,好,不管你們了,怪我自己不好,你們男人下棋,我一個婦道人家插什麼嘴?
她走晚了。對面的茶館裡突然站起來好多茶客,如臨大敵地往棋亭奔來。鄧少香走到棋亭的臺階上,看見那麼多男人站在棋亭四周,就站住不動了,她說,真沒出息,你們這麼多男人來對付我一個女人,也不嫌丟人?鄧少香的冷靜令人驚訝,而她愛美的天性差點讓她當場犧牲,憲兵們看她把手往藍布褂子裡伸,都緊張地掏出了槍,不許動,不許動!結果發現鄧少香從懷裡掏出一個粉色的胭脂盒,她開啟盒子,盒子蓋上嵌著一面小鏡子,她豎起那面小鏡子照著四周的人群,一個明亮刺眼的光斑在憲兵們的臉上跳躍。憲兵們紛紛躲避著那個光斑,不許照,不許照,放下鏡子!有人慌張地衝上去,用刺刀頂住了她的身體。鄧少香這才把鏡子對準了自己,手指颳著胭脂,朝臉上撲脂粉。都是膽小鬼,一面小鏡子,把你們嚇成這樣!她一邊仔細地撲著粉,一邊嘖著嘴說,可惜呀可惜,才買了這麼好的胭脂盒,都沒機會用,也就能用這一次了。
憲兵隊長不允許她撲粉,派人上去奪下了她的胭脂盒,鄧少香又指著籮筐說筐裡有一把木梳,讓憲兵遞給她,說不讓撲粉就不撲了,她還要梳頭髮。憲兵隊長不允許她梳頭髮,罵罵咧咧地說,你個十三點臭婆娘,死到臨頭還臭美,打扮得那麼好有什麼用?你要去陰間相親嗎?
兩個憲兵過去拖著那隻籮筐跑,籮筐裡的嬰孩這時候第一次啼哭起來,那嬰孩的哭聲很奇怪,氣息微弱而有節制,聽起來像一頭小羊的叫聲。鄧少香如夢初醒,她追著籮筐跑,嘴裡說,等等,我的孩子在筐裡呢,你們等等呀,別嚇著我的孩子。她拼命地撞開憲兵們的腿和胳膊,俯下身去在嬰孩的小臉上親了一口,嬰孩的啼哭應聲停止,她還要親第二口,一個憲兵一把揪住她的頭髮,另一個憲兵反架著她的胳膊,把她推到了棋亭裡。
河岸 05。兒子
鄧少香面無懼色,她知道這一次在劫難逃,對於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