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的細節,她卻並不清楚。為什麼要到棋亭裡來?她問憲兵隊長,這是男人下棋的地方嘛,你們要讓我在這裡示眾嗎?
示眾你還挑地方?輪不到你挑。憲兵隊長說,算你聰明,還知道要示眾。我們是要拿你示眾,拿你的人頭示眾。
不是先要審問的嗎?你們審也不審就槍斃我?嚇唬人嘛,我才不信。
審你?那多浪費時間,棺材小姐我告訴你,你還沒有那個資格呢。憲兵隊長陰險地盯著鄧少香的眼睛,他說,今天你是送死來了,抓住棺材小姐格殺勿論,這是上面的命令。你念過書喝過墨水,什麼叫格殺勿論,你不會不知道吧?
《河岸》:兒子(4)
一個憲兵緊緊地揪著鄧少香的頭髮,防止她反抗。她的臉被迫地仰起,臉頰上閃爍出一片奇異的紅暈,過了一會兒,她倔強地轉過臉來,將目光投向遠處籮筐裡的嬰孩。不行,要嚇著孩子的!她突然尖聲叫起來,你們要槍斃我,先派人把孩子送走,送到馬橋鎮的育嬰堂去,送走我的孩子,你們再來槍斃我!
嘿,你把我們當你家傭人使喚呢?憲兵隊長冷笑起來,送孩子到馬橋鎮去?你還跟我們談條件?你想死個清爽?死個痛快?你以為我們要槍斃你?槍斃你這個棺材小姐,太便宜你了!他說著朝棋亭外面使個眼色,拍了拍手,有人拿著個曬衣服的杈杆跑過來,朝棋亭的樑上捅了一下,橫樑上灰塵四起,掉下來一截麻繩,繩頭上一個繩圈已經提前套好了,不大不小,正好容納一個女人的頭顱。見此景象,憲兵們先是一片驚呼,緊接著都鼓起掌來,對這個獨特的儀式表示讚賞。
鄧少香驚愕地仰望著棋亭的橫樑,秋風吹動垂落的繩套,繩套左右擺動著,就像索命的鐘擺。只是一瞬間的恐懼,她很快就平靜下來了。不是槍斃,是絞死我呀?她說,絞就絞吧,反正怎樣都是死,我就求你們一件事,你們千萬別讓我的舌頭吐出來,醜死了。她的要求讓憲兵們很犯難,有個憲兵冷酷地叫起來,絞死鬼都要吐舌頭,不吐舌頭叫什麼絞死鬼?還有個憲兵對著鄧少香舉起了那根杈杆,他說,我答應你,這兒不是有個杈杆麼,要是你舌頭吐出來了,我負責把你的舌頭捅回去!人群裡有人發出了鬨笑,鄧少香看看杈杆,看看那幾個鬨笑的人,她的嘴邊掠過一絲自嘲的微笑,算了,算了,跟你們這些敵人有什麼好說的?她仰著臉朝繩套下走,邊走邊說,死了還計較什麼呢,再美再醜,都無所謂了。
河岸 06。兒子
女烈士遇難後,五枝駁殼槍自然被取走了,嬰孩卻還在籮筐裡,這是一個謎,不知道是哪個憲兵把嬰孩又抱進了籮筐,更不知道是什麼人把籮筐從棋亭搬到了河邊,一定是聽說河上的船民喜歡撿別人遺棄的男嬰,那個人把籮筐連同孩子放到了河邊碼頭的臺階上,船沒來,拾孩子的船民也沒來,是水來了,夜裡河上漲起一大片晚潮,沖走了籮筐。
一隻漂流的籮筐延續了鄧少香的傳奇,隨波逐流,順河而下,有人在河邊追逐過那隻八成新的籮筐,發現一堆茂密的水草像一個勤勞的縴夫,牽引著籮筐,在水上走走停停,停了又走,看上去躲躲閃閃,行蹤詭秘,似乎對岸邊的打撈者充滿了戒心。最後,籮筐漂到河下游馬橋鎮附近,終於走累了,鑽到漁民封老四的漁網裡去,打了幾個轉轉就不動了,封老四好奇地打撈起那隻神奇的籮筐,發現籮筐裡端坐著一個男嬰,嬰孩面如仙子,*的身體披掛著幾叢水草,黃色的面板上沾滿了晶瑩的水珠,封老四把嬰孩抱起來,聽見嬰孩的身下發出潑剌剌的水聲,他低頭一看,在籮筐的底部,一條大鯉魚用閃亮的脊背頂開了一堆水葫蘆,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