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毫不介意,只將茶壺執起,將裡面涼涼的水悉數注入茶盞中,接著一飲而盡:
“朕從小就喝慣了涼的。”
簡單的一句話,於她是似曾相識的,彼時,他也曾執起她的茶壺,倒了大半杯水,一飲而盡,而彼時,涼茶對他的傷勢卻未必是好的。
她勸他時,他僅是淡漠地說出這一句話。
也是這樣似曾相識的話,何嘗,又不是以往的她會說的呢?
只是,唯有她清楚,冰冷的茶喝下去,雖能讓浮躁的思緒暫時平息,然,卻會在其後,化成熱淚流出。
那溫熱的眼淚背後,是自己封閉的一隅空間,那隅空間裡有的,是寂寥,也是孤獨,他,和她原是同一類人,也在那時開始,她試著去了解他,在瞭解中,獨自陷進去,他卻是清醒地,笑看著,她的一步步深陷罷。
一念轉過,她只收手,跪伏在一旁,沉默著,聽他放下杯盞,接著,他驟然起身,卻是輕輕拉她起來,是的,很輕的力道,儼然不似他先前的暴戾。
而,即便是這麼輕的力道,她卻亦是隨著他的相拉,站了起來,他的手順著她的臂膀,慢慢下滑,到她的手腕,他想去拉住她的小手,可,在他的手滑到腕際時,仍是躊躇了一下,最終,他僅是讓手虛浮地握住她的手腕,並不滑落下去,其實,差一點點,他便能握住她的手,因為,她的手下意識地蜷縮起來,如此,他和她之間的距離,只是那很小的一段不能稱之為距離的距離。
然,咫尺,已是天涯。
他帶著她在這內殿徐徐走著,四面的花燈很多,五彩繽紛地是讓人眼花繚亂的,緩緩走過去,她得以細瞧那些花燈,卻赫然發現,花燈圖案上繪著的仕女,很是眼熟的,或者,嚴格來說,那女子的一笑一顰和一人是幾乎一致的,那女子正是她。
尤其,那盞最大的走馬燈,隨著走馬燈的熠熠轉動間,裡面,是她在跳那一支風闋簫舞,如此的活靈活現,將那一日,一一重現在了眼前。
只是,縱然能重現,一切終究是回不去了。
她清楚,難道,他就不清楚嗎?
只是,她不會知道,這些花燈上的手繪,都是他親自在她離開的那一年中,一筆一筆繪出來的。
每當結束一天的政務,履行完帝王的義務後,他獨自在寢殿,輾轉難眠時,就會將她的樣子在筆端,描畫一遍。
在他沒有去木烯谷,沒有親眼見證那一幕前,他始終,還是不願意去相信。
始終,還是將她的美好,描摹一遍又一遍。
透過筆端,讓她深深駐留在他的心底,乃至於,更是沒有辦法抹去。
這些.她不會知道.他亦是不會讓他知道的。
哪怕,他還是由著心性地在元宵到來前,命工匠徹夜兼工,完成這些花燈。
哪怕,她能瞧到這些栩栩如生的仕女圖,只會認為,是他命花師所繪。
可,下一刻,他卻瞧到,她的目光在看到這些花燈時,有一瞬的失神,也有一瞬的朦朧湮起,接著,一顆淚珠,就這樣清晰地墜落了下來,滑落在她的臉頰,這樣的神情,是出乎他意料的。
也在這剎那,他做不到繼續淡然,這顆眼淚分明詮釋了一些什麼,一些他曾刻意迴避,生怕看透了,只會失望的什麼。
那就是,她的心裡,是有他的。
若沒有他,何至於,在瞧到這些花燈時,會流淚呢?
若真的,視他為厭惡的人,是不需要用眼淚做為詮釋的。
“茗——”他低低喚了她一聲,卻是生生咽回後面的奴字,只是一個茗,卻又擔心什麼似的復再添了一個字,“茗……”
雖然間斷了些許時間,聽起來,卻是茗茗二字,一如,彼時,她母親就是這麼喚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