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臨風而立,眼神溫暖明淨,容色平和清遠。
不禁想起去青江的那些日子,那段湖海優遊、風一般不羈而無牽絆的時光,我在醒裡夢裡曾經無數次地想起。
答應他,答應他,有聲音在我心底叫囂;那個好字幾乎要脫口而出。
可是拋開一切……
他允文允武,有家有功業,我怎麼可以如此累他?
我自己又哪能真的就拋開了手?
“你不必替他人考慮太多的,簡非。……無論何地何地,你想獨自離開時,告訴我一聲。”他似看出了我的心思,拍拍我的肩。
我看著他,難抑心底的感動,不敢多說什麼,只回他一聲“好。”
已是音線不穩,顫若風燭,忙轉了頭。
卻見裴伯玉正捧了茶具過來,我微笑著對宋言之說:“進去吧,我泡茶給你喝。”
黃昏時分,阿玉進來時,我正在書窗下練字,紙上,反反覆覆只一句。
收拾不及,被他伸手取過,輕聲念起: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
他清冷的聲音,越念越低,越念越沉痛。
墨黑的眼底剎那翻卷上無數情緒,最後又歸向寂滅無聲。
他背轉了身去,看向窗外,斜陽在他挺拔修長的背影上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暈。
他就那樣站著,紋絲不動。
室內的氣息漸漸變得清冷,似蘭非蘭的香,渺茫的星光般,若隱若現。
我坐在椅子中,亦陷入沉思默想。
“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不知過了多久,他清冷的聲音低低重複著這句,“簡非,我把天下讓給阿敏,我……”
話音裡幾分迷茫和飄忽。
什麼?
“阿玉——”我回過神,忙打斷他的話。
他似一怔,清醒過來般,慢慢轉過了身:“阿敏的資訊這些天沒斷過,他……很擔心你。”
聲音沉靜清冷。
“你們放心,我沒事了。”我微笑,“這些天把你們累壞了吧?原來我這麼不經嚇。”
他細細地看著我,眼底清冷退盡,痛惜之情浮上來,伸手似欲撫上我的臉。
我忙閉了眼,向後閃避,動作過猛,扯得身體一陣疼痛。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我苦笑著低聲說:“對不起。”
他修長白晳的手慢慢收回,漸捏成拳,指節蒼白。
他什麼時候離開的,我不知道。
“非兒,為什麼不上燈?”簡寧推門而來。
我自書桌前抬起頭,才發現黃昏已逝,長夜將臨,淡薄的暗,無聲地瀰漫了整個房間。
室內亮起來,卻是一盞白玉打磨成的宮燈,望之如玉壺清冰,光華流瀉,明月一般。
簡寧坐我對面,似要開口、又不知如何開口,只靜靜地看著我。
眼神中流露的情緒,好像我是他萬般憐愛的一片雪花,可是不知如何保護、轉瞬就要化了般。
心底的感動潮水般上湧,我微笑道:“爹,我發現裴伯玉很有趣。這房子、房裡的器物都不是凡品,連盞燈都不動聲色地奢華著,他自己卻自遠紅塵的樣子。”
他聽我這麼說,神情似乎放鬆不少,也笑道:“非兒不知道他的身份?裴家,是西景世家,歷代皆任西景太子少傅、丞相;到他父親,卻成了大將軍,能征善戰,掌管天下兵馬,後來娶了西景清和公主。”
哦?
“那他是阿玉的?”
簡寧微笑起來:“姨兄。清和公主與皇上的母親、鍾離無忌的父親是胞兄妹。裴伯玉是世襲的廣平公。他幼時即遍覽群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