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藥。
“說說你對它的看法吧,他怎麼對你們說的?你的上級,你的那個——顧福廣?這是共產黨最新的中央檔案?”
“我們從你們對革命者的大屠殺中吸取教訓,我們要以牙還牙。”他冷冷地望著他,用兩隻手拍自己的口袋,可他找不到香菸。他不抽菸。
“一個真正的共產黨人是絕不會寫出這種東西來的!”林培文覺得他的語氣像是在憤怒,像是他需要找到另一個立場來指責這份檔案,像是他覺得,只有那樣才能說服林培文。
“這是顧福廣捏造的檔案!純粹是他的粗製濫造,甚至不是他自己發明的,是抄襲來的!你是在五卅運動中開始參加學生罷課的吧?你應該多學習理論!一個真正的革命者應該常常學習理論!這徹頭徹尾是一堆抄來的垃圾!原始版本出自一個俄羅斯恐怖分子之手!他叫涅恰也夫⑶,馬克思早就批判過這種無政府主義活動!他們把革命當成一場他們個人的政治表演!一場暴力濫殺的遊戲!我來告訴你這個涅恰也夫是個什麼東西。他是個謊言家!他靠吹牛說大話發家,他捏造一個革命者同盟組織,純粹是要嚇唬別人!他和你那個顧福廣完全一樣,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陰謀家!”
音調又漸漸緩和下來,他勉強在嘴角邊擠出一個笑容:“我給你講個故事,也許你可以從中認清顧福廣這類人的本質。涅恰也夫覺得自己默默無聞,他想出個可笑的辦法來。他把一封匿名信寄給女同學,說信是一個學生寫的。信上說,此人在散步時碰到一輛警察的馬車,從車上扔下一張小紙條。據說說紙條是被捕的涅恰也夫從馬車上扔下來的,涅恰也夫在紙條裡呼籲同學們把運動繼續下去,說他自己不怕犧牲。然後他自己跑到瑞士,對人家說什麼他是從警察手裡逃出來的。這一來,他就變成英雄啦,變成一個革命的傳奇人物啦。他們就是用這種辦法來矇騙革命同志的,他們就是用這種辦法來篡奪領導權力的!”
風從電扇吹過來,把林培文身上的汗水吹得冰涼,他的襯衫髒得不成樣子。他的心裡也在一陣陣發冷。
⑴Rue Hennequin,今之東臺路。
⑵Rue Oriou,今之瀏河路。
⑶Nirvana именно также мужа,俄羅斯無政府主義恐怖分子。
四十五
民國二十年七月十二日下午五時十五分
汽車是下午五點從銅人碼頭⑴輪渡過江的,那是當天最後一班渡船。小薛身穿米白色薄帆布短袖獵裝,收腰,後襟開衩。他是照著週末去浦東打野兔黃鼠狼的外國商人模樣來裝扮的。後座下的行李箱內有一杆單筒獵槍,一隻野餐籃。樸季醒也差不多,只是他一身黑。另外兩個他不認識。其中有個樸向他介紹說:小秦。
他們順著沿江各碼頭旁的大路向東行駛,在英美菸草公司和日商巖崎堆找之間的荒草地休息片刻。已近黃昏,越過把公路和倉棧分開的鐵絲網,從連排船塢的空隙間一直可以看到江面。船塢停靠著一艘日本軍艦,多半是在檢修。軍官早已登陸休假,艦尾甲板上有人在摔跤打鬥,圍觀者不時喧譁,聲音在空曠的江岸邊迴響。
他們在三井碼頭旁離開公路,轉入浦東鄉下的黃泥小道。他們在一座小石橋上耽擱一會,橋體太窄,小薛站在橋對面指揮,樸小心翼翼把車開過石板橋,兩邊的輪子各有一半懸空在橋外。他們在橋對面停下來吃東西。
此時天已全黑。油菜地早就花謝結籽,可一整天烈日暴曬,殘餘的花香似乎還在從泥土裡不斷往外冒。駛過那片小樹林,黃土路突然消失。車燈照射著前方那片崎嶇荒地,他們要過好久才明白過來,眼前那簇簇土堆其實是一座座墳頭。夜空無雲,星點如圖,月色下樹影浮游,樹枝間似有鬼火不時閃現。小薛覺得心臟像是被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