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似唧筒那樣的東西不斷往外抽吸,一陣比一陣發緊。
一小時後,他們又回到大路上,在民生路旁車子拐進一個小村莊。這是高昌鄉二十六保中的俞家行。根據預定計劃,他們要在這裡跟小秦的表親碰頭。那人是船老大,替俞家掌舵,駕駛一艘五十噸重的機帆船,沿蘇州河停靠各地鄉下。俞家的族長是當地鄉紳,地租收入日漸不敷支絀,幾年前他在鄉里開辦堆疊,專事收購豬鬃牛骨,再轉手倒賣給洋行。
他們其實是想要利用俞家的那條船。
他們走進一個散發濃烈腐臭的小堆場。船老大在棚屋外昏黃的燈泡下等他們。他們圍坐在一張小桌周圍,船老大在喝灑,小秦陪他喝,滿桌都是花生殼。樸季醒用手指撿起花生殼,又一隻只捏碎。他們坐在讓人煩躁不安的蛙聲裡,到處是潮溼腐爛的豬鬃毛,一團團攪在爛泥地裡,踩在腳上噗噗擠出水泡,像是踩在動物的腐屍上。
半夜過後,他們被帶上船。小薛搖搖晃晃走過棧板,他覺得自己像在做夢。他覺得像是置身在一個讓他恐懼的夢魘裡,無法醒來。
機帆船很快離開河岸,順著洋涇港朝黃浦江駛去。兩岸蛙聲不絕。每個人都在抽菸,涼風不斷,可還是掩不住船身上那股臭味。小薛渾身都在冒汗,他無法剋制自己的焦灼情緒。到處是那股腥臭的氣味,河水在月光下油膩膩地晃動。
洋涇港連線黃浦江,河口左側那一大片江岸,地產全都屬於藍煙囪碼頭公司的名下。他們要接的貨物就在那條八千噸重的英國貨輪上。輪船停靠在江河交匯岬角頂端的浮碼頭邊。幾乎每天都會有英商藍煙囪公司的輪船從港九尖沙咀訊號山南側的香港太古碼頭駛向上海(小薛去香港的郵輪也多半停靠這個碼頭)。
中下級船員裡常會有些人覺得錢不夠花,私下幫人搭運貨物。多年來,特蕾莎悄悄建立起這條運輸通道。儘管江海關檢查站就在黃浦江對岸,與藍煙囪公司隔江相望,她的違禁貨物卻總是能安全卸裝。
小火輪悄悄靠近大船。小薛覺得腋下全都是冷汗,他的手在發抖。樸站在船頭低聲向他喝道:“快發訊號!”
他身體一震,手電筒差點掉進水裡。他連按兩次才開啟手電筒,按照約定朝貨輪尾部左舷發出訊號。如果船上的白俄水手看到訊號,他將回以同樣的燈光。巨大的貨輪遮蔽住半邊天空,星光從上方船甲板處透出一線,隱約勾勒出船體的形狀。
沉寂。只有潮水拍打江岸浮碼頭的聲音,偶爾有一兩聲悽婉的鷗鳴。岸上一片黑暗,百米外的聯排倉棧間有一兩處暗淡的燈光。沒有工人,也沒有巡夜的守衛。
沒有巡捕。昨天他就把碼頭位置和船名全都向薩爾禮少校報告過。下午臨出發前他借買香菸的機會,在一家煙雜店裡給薩爾禮少校打過電話,這次報告的是具體的接貨方式。他不敢有絲毫隱瞞,他不是想象不出這種告密行為會給特蕾莎和冷小曼帶來多大傷害,他只是來不及去想那些。很多事——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是這樣對自己說的。
船舷上燈光閃爍。重新發出詢問訊號,燈光再次給以回答。又回到黑暗裡,幾分鐘後,船體邊緣有重物緩緩垂落。
兩個油布包裹的沉重物體準確地吊降到小火輪上方,左右搖晃幾下,又往下降,重重落到艙前的船板上。樸和另外兩個人上前解開弔索,把東西抬進船艙。
然後,又是兩包——
小火輪輕輕啟動。馬達聲極其微弱,震動聲消失在水面上方几公尺的地方。小薛再次朝岸上望去,沒有任何動靜。
他想不出少校為何不採取任何行動。他又一次在心裡感激少校。在他的想象裡,少校一定是因為想要保護他,才沒有當場實施抓捕。如果從岸上進攻,小薛就得冒被子彈打中的危險。他一直站在船艙門內側,連發出燈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