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的確相得益彰。
在莉莉酒吧,她迅速吸引住他的目光。
她有點醉:“半杯格瓦斯⑹,再倒滿伏特加。你知道我要什麼,你,公爵。”她在叫嚷。“公爵”是酒吧的白俄侍者,也是酒吧的老闆。
她的嗓音圓潤暗啞,適合哼唱那些古老的歌曲。當時吧檯上的唱盤正在溫柔地旋轉,她坐在沿街的窗邊,黑色的雕花鑄鐵,藍色的菱形玻璃,玻璃上有個鉻黃色的裸體女人。外面下著雨,地面油溼,泛著紅光。一曲既罷,她就會瘋狂地晃肩拍掌。
他以為是他在勾引她,讓他吃驚的是,他很快就變成人家的戰利品,連同他的照相機。只用一個禮拜,特蕾莎就把關係整個顛倒過來,這隻能怪他自己,他從來就缺乏抵抗別人的意志,一切都隨波逐流,弄到頭來,別人怎樣說他就怎樣做。
今天下午,特蕾莎會在禮查飯店四樓的房間裡等他。在床上——如果她已在浴缸裡泡得夠久,把自己泡得像一杯新增過粉紅色果汁的熱奶油。她跨出浴缸,就像一頭剛從池塘爬上岸的小牝馬,蹦跳著跑到床上。她有一種租界裡那些白俄男人少有的氣度,那些聲稱自己曾是親王公爵或是海軍准將的男人啊,龐大的身軀畏縮在酒吧間陰暗的角落裡,一個被徹底打敗的北方部族。而特蕾莎,她把小薛推倒床上,幾下弄直他,英武地跨坐在他上面,身體前後擺動,一條手臂騰空揮舞,好像揮舞著哥薩克騎兵的馬刀。
他確信他愛她,要不然他也不會衝她發脾氣,他也不會追著她,質問她。他想象她在旅途中春心蕩漾——東南亞潮溼溫暖的季風會助長她的慾望,她覺得他還不夠滿足她。她就偷偷從旅館房間裡跑出來,走進別人的房間。他又想象那個躲在房間裡的男人才是她的老朋友,而他自己,則不過是偶爾春風一度的過客。他想象她在別人的身體下高舉雙腿這類想象折磨著他,讓他羞憤交加。
可漸漸他又覺得自己並不愛她。他把自己往壞的地方想,把自己想成一個拆白黨。他把事情想象成他在兩下里都佔著便宜,因為她很有錢,她也很慷慨。這麼一想,他又好受許多。
可他還是想弄明白,她偷偷跑出去見面的到底是什麼人。她不告訴他,。他一問她,她要麼就發脾氣,要麼就撲到他身上,她甚至忽略他的問題,根本不理會他。他開始幻想著自己偷偷做一番調查,可他又不知怎麼弄,他根本就不是這種鬼頭鬼腦的傢伙,他認為李寶義也許是那樣的人,可他自己不擅長。
⑴Mohawk Road,今黃陂北路。
⑵跑道中途挖溝壘障,賽馬須跳躍而過的比賽方式。
⑶Black Cacique。
⑷Manor Inn。
⑸“蝨子——我沒有蝨子!”
⑹Kvass,一種傳統的俄國發本地軟飲,黑麥或大麥釀製,類似於啤酒。
三
民國二十年五月二十七日下午一時二十分
起初,引起薩爾禮少校注意的是那個白俄女人。租界警務處——本地人稱為“巡捕房”——追蹤每個進入上海的外國人,為他們建立檔案。“梅葉夫人”,這是個奇怪的叫法,既不代表她的名字,也不能揭示她的來歷。大概只是那些中國人這樣叫她,她總是和中國人打交道。
她是從大連坐船來上海的,那之前,大概是海參崴。作為一個南方人,薩爾禮少校從未踏足過那些北方地區。少校是科西嘉人。而今科西嘉人佔據著整個警務處裡所有的重要辦公室。
警務處檔案室裡有一些檔案,在一份簽名為“西人探目119”的報告中,記錄著這女人的真名:Irxmayer Therese。報告中說到,這個姓氏來自她已死去的丈夫,顯然,從這個德國名字裡看不出她是個俄國猶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