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考卷,用一種更加沉痛的語氣說道,“致命的是,通常十一二歲的學子,文體稚嫩,字型亦稚嫩,即便偶有不正之風,也能糾之改之。但你這字、文、辭、賦,俱已成型,我親自教導你兩年又三個月,亦不能將其更改一二,你可知這意味著什麼?”
“……不知。”
“意味著你本有希望金殿面聖,但現在頂多只能中個鄉試,拿著名額到汴梁城裡轉轉,考個倒數的名次,回來見我等父老。”山長連連搖頭嘆息,“真真是,可惜了。”
本該是一個頂尖的好苗子,但不知什麼時候,卻自己走歪了路,擰不回來了。
高肅挑了挑眉。對於山長的這番嘆息,他自己是驚訝多於悲沉。山長說他文辭文風俱已定型,想要更改很難,他不否認。畢竟在這個十一歲孩子的身體裡,住著一個曾經叱吒風雲的大將軍。
本已定型,那便不必再更改了。
只要能順利去到汴梁,他便能再往前更進一步。
————————————————
當年的鄉試,高肅果然如山長所言,名次相當靠前,拿到了一個去汴梁的名額。
那一年恰逢西夏出兵渭州,範、韓兩人堪堪擋住了西夏的進攻,汴梁學子多半群情激昂,太學生情緒激盪者不在少數。高肅捏著自己的名帖,跟著同郡的學子們走進汴梁城,只感到恍如隔世。
汴梁城距離洛陽不遠,處處繁花似錦,少年恣肆,滿樓紅。袖招。
茶肆酒樓一座連著一座,胡姬酒娘在坊前發出清脆的嬌笑聲,亦有貨郎擔著單子,沿街叫賣。拐角處有賣湯餅、炊餅、餑餑的,亦有拉人到瓦肆裡聽曲兒的。這時節的勾欄瓦肆,可是汴梁里人人都喜愛的去處,兩三個大錢便能叫上一壺茶,聽上一個下午。
郡裡來的學生們個個都看直了眼,一個個地直吸氣。
酒娘指著那些目光呆滯的學生們,咯咯嬌笑。
高肅在進城的那一刻,便輾轉找到了一間武器鋪子。他需要找一把趁手的匕首。
同伴們沒有發現他的離開,因為他們早就被汴梁城裡的繁華景象,弄得眼花繚亂了。
高肅很快找到了趁手的兵刃,又輾轉回到了客店裡。
他對自己的新匕首很滿意。這個年代的鑄造技術,顯然比北齊要先進得多了。不單止是匕首,連大刀和長矛的鋒利程度,都是漢魏晉所不能及的。
他的同伴們還在談論,今夜該去哪一家酒肆裡品釀。白日所見到的景象,極大地刺激了這些十六七歲、二十來歲、三十來歲的少年/青年,有些儘管不是第一次來京,但依然心神激盪。
“大郎。”旁邊有人捅捅他,“你同我們一起去麼?”
話音未落,周圍便傳來一陣鬨笑:“這傢伙連毛都沒長齊罷。”
鬨笑聲在客店裡此起彼伏,昭示著一場肆無忌憚的開端。高肅目光掠過那些學子的面容,微微地搖了搖頭,帶著自己的東西回房去了。
“這傢伙簡直跟木頭一樣無趣——”
“走走走,今夜裡漲漲見識去。我記得有位柳三變當年——誒嘿~”
“嘿嘿、嘿嘿,同去,同去。”
……
高肅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推開窗子,望著外間熙熙攘攘的街道。
行人如織,車水馬龍。
果不負,繁華盛世之名。
夜色裡行人熙熙攘攘,即便已經過了酉時,依然有貨郎在擔著物什叫賣。兩個帶著帷帽的姑娘低著頭,匆匆地走過去了,似乎身後有什麼人在追趕。一匹高頭大馬分開熙熙嚷嚷的人群,慢慢地朝城內走去;馬背上的青年男子戴著范陽笠,服色赤紅,上身束甲,顯然是個軍士。
兩位姑娘側身避讓,前頭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