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臺車,他心儀已久,精心挑選純黑的外觀,純黑的內飾。他知道伊莎貝喜歡聽音樂,所以特地把音響換過。但最初暢想的,開著它和伊莎貝兜風的場景一個也沒實現,每天往返在通勤的路上,何時何地能自在兜風?
就現在吧。
他點燃引擎,午夜寂靜的地下車庫迴蕩起機械的怒吼。他單手握方向盤,極其嫻熟的操縱車子出庫,出閘,駛到路面上。
在內環路兜了一圈,又開上南北高架,建築物由個別熟悉變成完全不認識。其實他沒有方向,也不認識上海的路。
但是在倫敦的時候,孤獨的自己卻也經常開車兜風。
路特斯跑車像在籠子裡憋久了的野獸,衝破夜色,嘶吼著、咆哮著飛奔在一盞盞路燈的安靜凝視下。路燈在漆水高階的車身上飛速滑過,流光溢彩,然而沒有人看到。
上海每天有多少傷心的人,此刻就他一個。
他一手扶方向盤,一手撐在車窗邊。將西裝扔在副駕位置。車窗開著,高車速下的夜風將他的白襯衣吹的鼓起來,幾個月沒剪過頭髮,劉海已被風吹的掃眼睛。所有事都在變化。連頭髮也不等他。
一腳將油門踏得更深。
不知道開到了什麼地方,在一段地勢高的路上,他往窗外看,遠遠看到城市未眠的燈火。
一剎那,他覺得熟悉極了。心裡出現一種複雜的情感,卻是他 20 多年的人生中沒面對沒處理過的。
他靠邊停下,在車裡呆呆坐了一會。柔和的蜜糖般的車內飾燈光將他環繞,像漂浮在夢裡。被風吹的亂糟糟的劉海和他年輕的臉龐更相襯,劉海下那雙眼角尖尖的眼睛眼簾低垂,彷彿噙著碎糖粒,銳利光潔的鼻頭綴著車燈的光,像一個被遺忘在夜色裡的神的孩子。
但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世界上誰能真正瞭解誰呢?
隨後,他改變了主意,緩緩掉頭,將車開上原路,一路開回了公寓地下停車庫。
上樓到家一頭撲在床上,和衣而眠。
幾小時後他便驚醒,拿出手機看一眼時間,又 shit 一聲,走到門口時才想起已是五一假期,不用上班。
心慌籠罩了他。他像一頭困獸,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他不玩遊戲。以前心情不好,他就去滑雪或找人打曲棍球,在運動裡發洩,可現在都不太現實。他拿出手機迅速搜到附近的足球俱樂部,挎上包就出門了。
來到陌生的場地,其他球員相熟,聽出他不是內地人,便紛紛使眼色要給這個「香港仔」一點顏色。
在比賽過程中,其他幾人不斷包抄圍攻他,他幾次被釘鞋鏟倒,重重倒地又只能站起來繼續跑。裁判不吹哨,沒人有心情主持正義,場邊的人雙手抱胸,三三兩兩交頭接耳,看著這場絞殺。
汗水從頭皮流進他眼睛裡,鹹澀的汗水讓本就疲憊充血的眼睛更紅了。堅持踢完 90 分鐘,他力竭癱倒在地。喘著粗氣,看著陰雲密佈的天空,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自言自語:you are?not gonna give up決不能放棄
一挺身起來,收拾東西離開球場,他又來到公寓的地下停車庫,再次將黑色路特斯跑車開了出去。
車子一路低沉嗚咽。
除卻偶爾的傷感,總體來說,這段時間伊莎貝的生活是開心的。
工作上,之前張牙舞爪的攔路小鬼們被擺平,下級、同級、上級每個維度上都暫無煩心事。身邊不乏一起攻克董事會演講,又可以逗趣的人。
距離某些事情越走越遠,她越得意。
不過今天下午,她遇到一點麻煩事。
一個同事敲伊莎貝辦公室的門,「伊莎貝,有空嗎?」
「里昂,等我十分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