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又被我們奪回來。以後有兩個多小時的時間,敵我兩方爭奪陣地竟達7次,其中好幾次都是刺刀拼、石頭砸,硬掠過來的!最後一個連還剩了我們倆個。有一次,眼看著龜兒子從我們自己的工事後面冒出來,藍眼睛大鼻子陰森森地,我心想,這下子完蛋了,一時連板機都忘了扣,這時候就聽那傢伙一聲嚎叫倒了下去,原來你父親從龜兒子後頭撲上去,硬是用他身上背的報話機把那傢伙砸昏了,我趁機上去一槍托,便就結果了龜兒子……
他說,還有一次,你父親頭上被炮彈皮炸開了一個口子,血順著額角淌下來,我正忙著給他包紮,不想就這個功夫,一下子就上來三個傢伙,一個瘦長個子的傢伙攔腰抱住我,另外兩個正要開槍,被你父親竄起來一把一個抓住卡賓槍,隨即又飛起一腳,將抱住我的那傢伙踢下山頭……
那時我們都帶了傷,你父親傷在頭上,我是傷在腿上。你父親儘管頭上流著血,還硬是揹著我在掩體裡躲來躲去,壓著敵人不敢上來。敵人上不來就炸,砸蒜一樣,炮彈一次次在我們的眼前身後開花,耳朵都震聾了。
有一會兒,我就對你父親說:別管我了,阻擊任務差不多也完成了,要是能突圍,你就一個人走吧,你是獨子,家裡還有個老母親。
你父親說:你混蛋!要說家人,咱倆都一樣,你也是有爹孃老婆的,要活咱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一直到我們大部隊總攻開始,最後還是他揹著我一起離開了陣地。
他說著說著突然頓住了,對著我和弟弟打量起來:不對呀!你們倆多大了?
我們說了,他就一個人嘀咕起來:我記得你父親在後來的一次戰鬥中犧牲了呀?怎麼可能?你們是他的親生兒女嗎?
我說是呀!說完我仔細品味他這話,壞了!這一位不光不能證明我父親怎麼從戰場上活下來的,竟然連我父親後來還是不是活著都弄不清了!
我說,叔叔您的意思是……
你父親他已經犧牲了呀!我記得很清楚,那一次,戰鬥一開始就不順利,後來我們連跟著隊伍撤退的時候,你父親已經受了傷,很重,美國佬的飛機來了,我聽頭頂上一聲忽哨趕緊趴下去,再抬頭,就見你父親埋在土裡一動不動,我叫了一聲沒答應,知道壞了,趕快跑過去,就見他頭上開了一個口子,流出了很多血。我把他翻過來,他雖然眼還睜著,人已經不行了,我搖著他的身子一聲聲喊他,就見他嘴角動了動,手使勁抬,終於沒有抬起來,我知道他想對我說什麼,在此之前,我們都給家裡寫了遺書,裝在貼身的衣袋裡。我把他的遺書拿出來,血就把遺書都染紅了……他的那雙眼還是我給他閉上的,我知道他不想死。就在前幾天,他還對我說了心裡話,他提起他的老母親,就是你們的奶奶,他說他不怕犧牲,隨時都做好了流血犧牲的準備,可是他很想活著回去,因為家裡還有兩眼雙瞎的老母親,無依無靠……可他到底沒有活到停戰那一天……
可是,他後來真的回家了呀!
我大致說了父親後來的情況,那位老排長變得猶疑起來,後來仍是堅定地搖頭:不會的!他當時的情況,不可能還活著!那天,我被一個戰友背下去,流著淚離開的時候,陣地上已經沒有一個活著的戰友。
我們那天剛走到半路,一顆炮彈在身邊爆炸,我和揹我的戰友都被炸昏了過去……再醒來,我已經是在戰地醫院裡,那以後,我聽說團裡要為他們那批犧牲的戰友開追悼會,我就把你父親的遺書交了上去……
弟弟說:叔叔還記得,他那遺書上都寫的什麼嗎?
遺書寫得很簡單,那時候我們都沒有多少文化,字都是一半寫一半畫。遺書是兩封,一封寫給你奶奶,大概是說娘我走了,你好好保重身體,以後沒有我了,你還讓蓮回來吧,讓她替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