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車耐心地移動。步行街通常只是步行街,但對清理隊的車除外。誰若走得慢了,就被強行收攏起來。
這時彭蠡出現了。他剔著牙,敞著襯衫的扣子,不緊不慢地踱回來,不時打飽嗝。彭蠡六十多了,變得懶散不修邊幅,兩頰像沙皮狗一樣耷拉著,讓嘴角顯得總是不滿意地撇著。如果只看這幅模樣,不知道他年輕時的樣子,會以為他只是個胸無大志只知道吃喝的慫包。但從老刀很小的時候,他就聽父親講過彭蠡的事。
老刀迎上前去。彭蠡看到他要打招呼,老刀卻打斷他:“我沒時間和你解釋。我需要去第一空間,你告訴我怎麼走。”
彭蠡愣住了,已經有十年沒人跟他提過第一空間的事,他的牙籤捏在手裡,不知不覺掰斷了。他有片刻沒回答,見老刀實在有點急了,才拽著他向樓裡走。“回我家說,”彭蠡說,“要走也從那兒走。”
在他們身後,清理隊已經緩緩開了過來,像秋風掃落葉一樣將人們掃回家。“回家啦,回家啦。轉換馬上開始了。”車上有人吆喝著。
彭蠡帶老刀上樓,進屋。他的單人小房子和一般公租屋無異,六平米房間,一個廁所,一個能做菜的角落,一張桌子一把椅子,膠囊床鋪,膠囊下是抽拉式箱櫃,可以放衣服物品。牆面上有水漬和鞋印,沒做任何修飾,只是歪斜著貼了幾個掛鉤,掛著夾克和褲子。進屋後,彭蠡把牆上的衣服毛巾都取下來,塞到最靠邊的抽屜裡。轉換的時候,什麼都不能掛出來。老刀以前也住這樣的單人公租房。一進屋,他就感到一股舊日的氣息。
彭蠡直截了當地瞪著老刀:“你不告訴我為什麼,我就不告訴你怎麼走。”
已經5點半了,還有半個小時。
老刀簡單講了事情的始末。從他撿到紙條瓶子,到他偷偷躲入垃圾道,到他在第二空間接到的委託,再到他的行動。他沒有時間描述太多,最好馬上就走。
“你躲在垃圾道里?去第二空間?”彭蠡皺著眉,“那你得等24小時啊。”
“二十萬塊。”老刀說,“等一禮拜也值啊。”
“你就這麼缺錢花?”
老刀沉默了一下。“糖糖還有一年多該去幼兒園了。”他說,“我來不及了。”
老刀去幼兒園諮詢的時候,著實被嚇到了。稍微好一點的幼兒園招生前兩天,就有家長帶著鋪蓋卷在幼兒園門口排隊,兩個家長輪著,一個吃喝拉撒,另一個坐在幼兒園門口等。就這麼等上四十多個小時,還不一定能排進去。前面的名額早用錢買斷了,只有最後剩下的寥寥幾個名額分給苦熬排隊的爹媽。這只是一般不錯的幼兒園,更好一點的連排隊都不行,從一開始就是錢買機會。老刀本來沒什麼奢望,可是自從糖糖一歲半之後,就特別喜歡音樂,每次在外面聽見音樂,她就小臉放光,跟著扭動身子手舞足蹈。那個時候她特別好看。老刀對此毫無抵抗力,他就像被舞臺上的燈光層層圍繞著,只看到一片耀眼。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他都想送糖糖去一個能教音樂和跳舞的幼兒園。
彭蠡脫下外衣,一邊洗臉,一邊和老刀說話。說是洗臉,不過只是用水隨便抹一抹。水馬上就要停了,水流已經變得很小。彭蠡從牆上拽下一條髒兮兮的毛巾,隨意蹭了蹭,又將毛巾塞進抽屜。他溼漉漉的頭髮顯出油膩的光澤。
“你真是作死,”彭蠡說,“她又不是你閨女,犯得著嗎。”
“別說這些了。快告我怎麼走。”老刀說。
彭蠡嘆了口氣:“你可得知道,萬一被抓著,可不只是罰款,得關上好幾個月。”
“你不是去過好多次嗎?”
“只有四次。第五次就被抓了。”
“那也夠了。我要是能去四次,抓一次也無所謂。”
老刀要去第一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