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盡的本分,在面對母親的遺體、為她穿上壽衣的那一刻我也沒有絲毫的膽怯。
父親強言責令不讓我參與任何,被大伯和一干親戚力勸。葬禮之後,我脫掉了孝服,長跪在父親的床前不起。我明白父親這一生或許都不會原諒我了,但是,我更明白我作為子女的責任。
我跪了一天一夜,自始至終以相同的姿勢跪著,任誰來勸都沒有起來。我不想形容跪那麼久腿究竟有多痠疼,因為腿有多疼,心就有多疼。
第二天一早,大伯和大姐又來了。大伯見父親始終面向裡面背對著我,來了氣,以哥哥的身份罵了父親一頓。父親依然不為所動。
大姐重重地嘆息了一聲,試圖扶我起來,我沒願意。大伯感慨了一句:“父女兩都是硬骨頭,哎!”
一句淺薄的話語卻透著我和父親血濃於水、割也割不斷的聯絡。
父親終於轉過身來,坐起來看著我說:“你走吧!你要是想讓我多活幾年,從今以後就不要再回這個家了!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這句話他不是第一次說了,從把母親的靈柩扶回老家、從我踏進家門口的那一剎那,他就暴跳如雷地喊出了這些話。此後,在舉辦葬禮的七天裡,他每一次看到我都這樣說。一次是氣話,兩次是恨,三次,四次,五次……我想一定是發自內心的憎惡吧!
我依然跪在地上,腿彷彿斷了一樣完全沒有知覺了,我緩緩地說:“爸,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您了。今天,我給您磕三個響頭。第一個響頭,我祝您身體健康福壽延年;第二個響頭,我謝您十八年來對我的養育之恩;第三個響頭,成全您的心願,不再做您的女兒,只希望您能少動怒多注意身體。爸,我謝謝您和媽媽給了我生命,請原諒我的不孝,也請您千萬保重自己的身體。我欠您的一切,我用我的後半生好好償還。父親,保重!”
我以老家最隆重的大禮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一聲,兩聲,三聲,把水泥地磕得砰砰作響。三個響頭磕完,我的額頭滲出了血,我的眼角悄然滑落了一滴淚,我伸手拂去血和淚,試圖從地上站起來,卻體力不支再度倒了下去。
大伯再一次重重地嘆了一聲氣,大姐被我的話說得淚流不止,蹲下身來把我從地上扶起我。我深深地望了一眼父親,見他臉上依然是一臉的寒冰如鐵,我的心一下狠狠墜到了谷底。
大姐扶著我走出了父親的房門,大伯還留在房間裡,大概是想力勸一下父親。我抬頭望了一眼客廳牆上母親的遺像,看著站在大門口面面相覷的小畫和許頌,輕輕地說:“小畫,以後爸爸,就麻煩你照顧你了。”
小畫這些天來和父親一樣對我態度尤其惡劣,一直以來她和爸媽都親,不像我,和爸媽都很疏離。我特別理解她心裡對我的恨,作為一個姐姐,我也的確沒什麼能讓她驕傲。
她驚訝地張大嘴巴望著我,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大姐扶著我跨過門檻,小畫和許頌自動退讓到了一邊。她並沒有挽留我,並沒有。
我的腿錐心地疼,每走一步都彷彿要倒下。大姐於是果斷地把我背了起來,剛背到背上,就忍不住哽咽著說了一句:“這才一年多,你怎麼就瘦了這麼多?”
我聽得難受啊。我回頭望了一眼這個我待了十多年的家,門前的每一個石墩、房屋上的每一片磚瓦、牆上的每一塊方磚都將永遠在我的記憶裡定格,父親不認我了,我再也不是這個家的人了。這一種孤獨,寒徹骨。
“別想太多,你爸只是在氣頭上。等他氣消了,就沒事了。”大姐吃力地揹著我,咬牙說道。
“姐,你別背了,把我放下來吧。”我掙扎著要下來。
“沒事的,你這麼輕,我背得動。我先被你去奶奶家,奶奶一直在家哭呢。”大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