嘛。日本人一來,有錢人大都跑到重慶去了。先生當初不願走,非要跟日本人賭輸贏,最後連命也搭上了。現在留下來的,也多是普通人家,物價飛漲,失業又高,哪家日子過得舒坦?孤兒寡母就更不用說了。”
香榧停頓了一下,還是鼓起勇氣說:“太太,我想趁著這兩月肚子還沒出懷,去擺個地攤,做點小本生意。”
桂珍瞪大了眼,責怪道:“你怎麼想到做這種事?這讓我的臉往哪撂呀?再說,你也沒做過,現在又是這副樣子,我怎麼能放心呢?還是等你生了再說吧。反正一時還餓不死人,實在不行,就把房子賣了。”
香榧連忙說:“太太,你不能這麼想,這賣家產的事是越賣越窮,最後讓人心裡發虛。再說我們也要有個地方落腳呀。我們不偷不搶,有什麼可丟人的?我想先去漢正街三鎮市場進點小百貨試一下,想也沒什麼難的,就是人辛苦些,起碼要把每天的日常開支賺回來。”
桂珍見她執意如此,也不再堅持。
二
香榧從屋裡出來時,過道還是黑洞洞的。聽到隔壁房裡幾聲咳嗽,知道太太已經醒了。近來桂珍總是腫著眼泡,想是夜裡憂思過度所致。她在房門口輕喚一聲:“太太,我走了。”門裡面有氣無力地囑咐一聲:“小心嘛。”她答應著,便到廚房碗櫃裡拿了兩個饅頭,又夾了些醃菜,裹好後放進布包裡,就出門了。
按老漢口的叫法,大致是以江漢路為界,依著長江的流向,江漢路以東俗稱“底下”,那是租界和繁華的商業區,聳立著一幢幢高樓洋房,次一點也是里弄的石庫門房子,是洋人和較有身份的華人生活的地方。往江漢路以西就叫“高頭”,特別是六渡橋以外往居仁門這一帶,多是低矮的棚屋,一逢下雨周圍就成了泥糊淌子,這便是下層平民的聚集地。香榧居住的法租界昌年裡屬於“底下”,漢正街這邊卻屬“高頭”,從“底下”法租界到“高頭”漢正街幾乎要經過半個城區。此時已是初冬,冷颼颼的風直往人身上鑽,香榧裹緊了棉襖,但臉頰和鼻子還是一會兒就凍紅了。可她又快不了,畢竟有了五個月的身孕,只能高一腳低一腳地拖著步,還得專揀日本兵不到的小街小巷走,又多繞了些彎路。快到六渡橋時,太陽才慢吞吞地露出臉,灑下幾道淡薄的光線。香榧的後背已沁出了細汗,腿也有些沉重,卻不敢耽擱,怕去晚了拿不到好一點的貨,喘了口氣,又繼續往前走。
第四章 徽香夢(4)
漢正街屬難民區,街口設有哨卡,把守的日本憲兵要驗明《良民證》方給放行。香榧進去便融進如潮的人流中。狹長的石板路上,販賣的,乞討的,挑擔子的,拖板車的……摩肩接踵,川流不息。香榧小心地繞著,生怕他們撞著自己,一面還得注意著道路兩旁的鋪面。她心裡早算盤好,進貨要對路,還得要找信得過的店主。自己是頭一次來,不知深淺,就找那些掛了名目招牌的鋪子,免得上當受騙。瞧著茅泰興梳子店,就進去將各式各樣梳櫳篦子挑了十幾把。見了劉文成針店,也買了些針黹用具出來。再看到袁祥興廣貨店,又是毛巾、手帕、水果刀、鏡子、雅霜、百雀羚揀了一大堆。再出來時,已是鼓鼓一滿布包了。
她想好了地方,決定去一趟大智門火車站,那裡人流量大,像她手上這點小玩意,應該比較好賣。可遠路無輕擔,身子笨重,又背上一布包的東西,就像老馬馱水似的吃力。走不了多遠,就得停下喘口氣,再接著走。捱到火車站時,已是十點左右的光景了。
車站門口站著日本憲兵,不敢靠近。只能在稍遠的路邊看看。可那裡已擺了好些地攤,也多是些土特產和旅行用品。她踟躕了一下,便在轉彎角的一塊地方揀了塊磚頭坐下,攤開一張油皮布,將買的東西整齊地擺放好,這才安定下來。
不大一會,就有人上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