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席開了,來來往往祝賀的人,父母的臉笑成了大紅花,他們一輩子最幸福的時刻。酡馥一輩子都忘不了;有個遠房奶奶拉著酡馥的手走到自家的兒女面前,朗聲說道:“什麼叫孝順,這就叫孝順,我不要你們給我好吃的,好穿的,你們要有酡馥的一半,我就活得比神仙還快樂。” 有一片雲飄在酡馥的腳下,她覺得自己就是活在人間的神仙。
酡馥有天想約飛燕看電影,飛燕說,不行,我要去舞校報名。第二天上午,飛燕就在學校的練功房壓腿彎腰。她們後來問她:“都十八了,這個年齡還像小朋友一樣蹦達?”飛燕一個轉身,“唰”地一下把腿抬過頭頂,像個掠飛而過的燕子。什麼時候練的這一招?“小時候練過童子功。”酡馥睜大眼睛嘆:“同窗三年,不知飛燕是飛燕。” 安萍愛讀史書,正好趁機炫耀:“漢朝有位皇后,身輕如燕,可以在手掌上舞蹈,名字也叫飛燕。”酡馥說:“不就是趙飛燕吧?那個禍國殃民的紅豔禍水!” 安萍使了個眼神,酡馥便不出聲了,飛燕笑了笑,趙飛燕的故事她知道,初中時學過李白的詩:“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不就是趙飛燕嗎?妖媚惑主也得要有實力。飛燕才無所謂,一大把美好的年齡,世界正對她流光溢彩。
只有孟穗認死理: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似乎不上大學,這一輩子就會同豬狗沒有差別。就在她下定死心,準備復讀,明年再戰時,高考分數線降了,孟穗恰好上了師範的調劑錄取。“祝賀祝賀,可以當安萍的同學了。” 飛燕喜滋滋跑來要她請客。孟穗沒有笑,歪著鼻子哼道:“當她的同學?” 一場高考,微妙地劃分了她們的友誼。酡馥和安萍走得更近了。孟穗也只看飛燕順眼,她不想聽酡馥和安萍的聲音,無論說什麼都像長了仙人掌。
飛燕勸她:“考上大學不容易,十三個裡面才取一個,也算是人尖尖了。” 但是孟穗有她的道理:“我最討厭當老師。”高考前論實力,她雖然打不過酡馥,但也壓得下安萍,考前還給自己作了番評估:上不了重點的本科,也可以讀個外貿的大專。可是考場就是這麼邪門。安萍是超水平發揮,而她是超水平失常。“不,我才不當安萍的同學!” 孟穗揚了揚頭,口口聲聲對飛燕喊。
酡馥以為孟穗要黑心復讀,第二年去當自己的校友。孟穗忽然宣佈她要上班了:“全市最高的那棟樓,外貿大樓,我上班的公司在二十三樓。” 她笑得像娃哈哈,多日來的鬱悶悲傷,一夜之間就風輕雲淡了。“下星期我請客,我們好好聊聊,也算給酡馥和安萍餞個行。”
窗外沒有月亮,墨黑的樹影暈出昏黃的路燈,夜雨先是紛飛揚揚,沒有聲音,後來急了,嘩啦啦打在屋簷上,像沒完沒了的絮叨婦人。
她們都給酡馥敬酒,因為酡馥走得最遠,以後和她見面的機會少了。酡馥一直就不喜歡C城,一直就想遠走高飛,最好飛過高山和大海…… 那是她藏得最深的秘密,她跟父母都沒說過,也不可能告訴她的朋友。她野心的種子不過才剛剛發了一點嫩芽,什麼時候開花,什麼時候結果,她不知道,她不更敢隨便亂說。席間話說得最多的是孟穗,她很驕傲,為自己的一份好工作,她已經能夠獨立了,而她們還在消費父母。她口裡說著:“我以後哪比得上你們這些大學生。”可眼珠子一閃一閃,全是得意的光。
“你以後就是女強人了。” 酡馥給孟穗敬了一杯酒,她笑道:“你現在